第28章 西园_太子殿下的小金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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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西园

  鹤声眉眼弯如新月,漂亮的桃花眼染了点甜甜的春色,像个不谙世事的稚子。

  ——如果这个稚子没有拈着带血的花枝四处闲逛的话。

  刀疤男人半跪在地上,细长的刀插入泥地,闪着清透的寒光,有血顺着刀柄滴下来,男人右手紧握,青筋凸起。

  鹤声俯身细细端详他,赞道:“好刀。”

  桃枝轻轻搭上刀身,随后是一只修长漂亮的手,鹤声指尖轻拈。

  “咔哒——”

  刀断落两截,溅起肮脏的泥水。

  那把刀寒光泠泠,边角染了点淡淡的殷红,刀柄裹着黑布,浓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,大抵是收割了太多性命,因而杀气显得格外浓。

  鹤声直起身,不咸不淡地看着断刀。

  多漂亮。

  可惜太脏了。

  这么脏的东西,不应该出现在青州。

  鹤声有些厌烦,敛起眉间的郁色,指尖闲闲搭在花枝上。

  桃花与青州才相称。

  “你不是死了吗!”

  江镇业脸色苍白,双手剧烈颤抖,心中大骇。

  啧,聒噪。

  鹤声停住脚步,漫不经心地把地上的江曲荆往旁边踢了踢,抬眸:“孤身体康健,活得很好,倒是皇叔——”

  他顿了顿,笑得善良:“面带死相,大抵不长命。”

  “来人!”江镇业大怒高呼。

  四下寂静,只有风声。

  鹤声轻讽地笑笑,慢悠悠在院子里晃荡,凉凉睨了那主仆二人一眼。

  福生脸色惨败,瘫倒在地,大喊:“没听见王爷的话吗?来人啊!快来人!”

  “……”

  鹤声随手把花枝扔到假山上,接过小厮手里的伞,走到江镇业身边轻轻斜了斜,站在木阶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对着江镇业愤怒的眼神又笑,把伞递给江镇业。

  看着江镇业恨不得把他吃了的表情。

  鹤声道:“皇叔想谋害储君吗?”

  江镇业双目似有火烧,但还是压着怒气,咬牙切齿:“太子殿下多虑了……”

  鹤声又笑:“是了。”

  语气温温柔柔,像个十分体贴长辈的好子侄:“近日风大雨大,皇叔当心受凉。”

  “稻玉姐姐。”秦晚妆坐在榻上,神色严肃,小手贴上稻玉的侧脸,轻轻蹭了蹭,“我当真定亲了吗?”

  她今晨路过小厨房时,偶然听见有人在说她定亲的事,小姑娘气呼呼跑回来,生了一上午的气。

  小姑娘生气的方式很古怪,在锦被里缩成一个小团团,谁叫都不出来,但若是没人叫她,她又在锦被里滚来滚去,变成一只左右乱晃的团团。

  稻玉叫了她半晌,端了玉籽糕才把小猫儿引出来。

  稻玉看着床上正襟危坐的小猫儿,颔首。

  秦晚妆的小脸儿塌下来。

  “同什么人定的亲?”

  “何时定的?”

  “我可曾见过?”

  “我不同意——”

  稻玉道:“小姐放心,那是位品行端方的郎君,生得又好,小姐会喜欢的。”

  “才不会。”秦晚妆生气地站起来,站不稳又晃了晃,被稻玉扶住了,“我是要和漂亮哥哥成亲的,待我及笄,我要娶漂亮哥哥的,才不会喜欢什么品行端方的郎君呢。”

  小姑娘觉得自己的品行受了严重的玷污,盯了稻玉许久,小嘴一瘪,气得掉眼泪,抽抽噎噎的。

  气死啦。

  她见不到漂亮哥哥就算了,阿兄还给她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。

  “你们若是让我定亲,我就娶不了漂亮哥哥;我若是娶不了漂亮哥哥,我便是没法子给漂亮哥哥一个交代;我若是给不了漂亮哥哥交代,我便是天下第一的登徒子了。”

  轻轻的笑声。

  稻玉福礼:“先生。”

  林岱岫走进来,捏捏小姑娘的脸:“小登徒子,不同你那漂亮哥哥待在一处,你便这样不高兴?”

  秦晚妆张开小口又想咬他,林岱岫随手捡了块玉籽糕丢到这小犬嘴里,她嚼了嚼,又哼唧:“我日后自然要同漂亮哥哥在一处的,我可是顶顶有担当的好姑娘。”

  “你们便为我定亲吧,定了我也不嫁。”小姑娘颇有志气,“到时候,我离家出走,我出去闯荡江湖,等我成了侠女,扬名天下,你们不要哭着认我回来,我才不同意。”

  林岱岫不耻下问:“你若是成了侠女,便能和你那漂亮哥哥在一处了吗?”

  “笨——”

  小姑娘仰着小脸儿认真道:“我可以同漂亮哥哥私奔呀,我们一起去江湖,不就在一处了吗?”

  林岱岫斜斜看了她一眼:“我怎么不知道,姑娘竟有这样的远大的志向,倒是我狭隘了,这可实在是好法子。”

  秦晚妆的记忆实在很短,先前还生气,现下听见林岱岫夸好就笑,笑得满目稚气,有些小骄傲地抬起下巴:“自、自然的。”

  过了会儿,她大抵是觉得不妥当,悄悄凑到林岱岫耳边:“这是我们的秘密,你不能同阿兄说。”

  林岱岫无有不应:“自然自然。”

  心里却盘算着待会儿就去找秦湫,同他说说家里这只小猫儿的宏大筹谋。

  小姑娘嚼着玉籽糕,眸子清亮注视着院外的琉璃小树,心想,她可是绝顶聪明的好姑娘,才不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林哥哥呢,当侠女是日后的事,现下她必然要先吓退那个定亲的人,让他安安分分退亲才好。

  林岱岫也瞧着她,拾起一块玉籽糕也嚼,甜得受不住了,皱着眉咽下去。

  秦湫没有背弃家族前,亦是京师人人称道的少年郎君,青钱万选、满腹珠玑,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傻子妹妹。

  秦家人的脑子当真全长到他们嫡公子身上了吗?

  草木扶苏。

  “那位公子住进西园了。”稻玉为秦晚妆理了理长发,提醒道。

  东家为小姐订了亲后,对那位乐师便闭口不言,西桥只当东家是在招人入赘,婚书定下后,便按着招婿的礼,差人去把那乐师从锦屏楼接进来,当半个主子供着。

  东家似乎根本懒得过问这些事,听到他的安排也只是冷冷应了声,只有先生的神色有些古怪,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事儿,半晌笑得花枝乱颤。

  边笑边说:“西桥啊,你可真是普天之下头一人……”

  西桥按规办事,也不晓得普哪门子的天,觉得十分古怪。

  那乐师便在西园住了下来,不吵不闹的,没什么动静,似乎整日都在屋子里待着。

  秦晚妆听稻玉提起那个坏人,并不高兴:“我才不理他呢。”

  她是顶顶有担当的人,怎么会弃了漂亮哥哥去同旁人定亲。她为此甚至定了个相当严谨的筹划。

  第一步,直接打击他。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除漂亮哥哥以外的人,让那个坏人知难而退。

  但那坏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,每日待在西园当缩头大王八,无论如何都不出来。

  “我先前有喜欢的人了,这一厢你可同那坏人说过了?”秦晚妆很郁闷,秦晚妆不开心。

  稻玉为她披了鹤氅:“说过了。”

  秦晚妆爬起来:“那他说什么?”

  稻玉想了想:“那位公子说好。”

  小猫儿不可置信,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:“事已至此,他竟还愿意进西园。”

  小猫儿要被气死了,咬牙:“料想是个爱慕荣利的人,不过是为了攀附阿兄才勉强娶了我。”

  “哼——”

  稻玉劝道:“小姐还是先去看看吧。”

  她想起代秦晚妆传话时的场景。

  那位公子穿着灰衣,独身站在西园侧院,手里正拿着几卷竹简,一卷一卷把它们摆正了,他的随从不多,西园显得空旷。

  听见她的传话。

  那位公子先是怔愣了一会儿,清如水的眸子里染上疑惑,目光垂在书卷上,指尖轻轻颤颤。

 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  随后他也没什么言语,只是在书架前站了许久。

  像只好不容易找到家,又被突然遗弃的流浪猫。

 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,昏黄一片。

  稻玉不知道秦晚妆口中的漂亮哥哥是什么人,只是觉得,既然东家已然为小姐订了亲,那公子也自然没什么大问题。

  “小姐若是不喜欢,更应该去看看,找着他的错处,也好同东家商量退亲。”稻玉哄她。

  小猫儿果然抬起了脑袋:“有理。”

  清澈的目光落在小桌上的山茶上。

  那些山茶湿哒哒的,已然失了原本的颜色,蜷缩在一起,瞧着很不好看。

  前几日,小姑娘兴致冲冲地拎着她装满山茶的小篮子去小厨房,她总疑心山茶花是可以吃的,生得这样美,吃起来也定然香甜,小姑娘很期待。

  然而蒸出来的山茶却又苦又涩。

  秦晚妆对着七零八落的丑东西闷闷不乐了许久,晨起时见了窗上带着露珠的新鲜山茶才开心起来。

  秦晚妆端起小桌上的蒸山茶,迈着小短腿儿跑出去:“稻玉姐姐,快,我们去西园。”

  赶走坏人第二步,欺负他。

  等他受不了了,他就会自己同阿兄谈退亲。

  然后她就可以娶漂亮哥哥了。

  嘿嘿。

  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主意,秦晚妆蹦蹦跳跳往西园走。

  枝叶沙沙,清光细碎。

  秦晚妆爬上正院的软榻,端端正正坐好了:“去,去叫坏人。”

  她点了个婢女。

  婢女不明所以,惶然道:“小姐想叫我家公子吗?”

  秦晚妆骄傲点头。

  婢女听着秦晚妆的称呼,头皮发麻,连忙下去叫鹤声。

  小猫儿坐在软榻上,小腿一晃一晃的,裙摆也跟着晃动,像月光下泛起的浪,秦晚妆四处看了看,觉得这西园实在冷清。

  “没有人呀。”秦晚妆抬头看稻玉。

  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人那么少的院子呢。

  暗处,天一卫隐匿气息,兢兢业业站岗,见着秦晚妆大摇大摆进来,有些失语。

  “守门的是谁?怎么就把人放进来了。”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东南角响起,声音几不可闻。

  “是庄休,庄休你疯了,万一惊扰了殿下……”

  庄休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墙头,依着枝叶繁茂的苍翠老树,悠哉游哉拉长语调:“放心吧,惊扰不了。”

  “此女是何人,竟然敢冒犯太子殿下。”

  “她竟然敢公然辱骂殿下,我的刀呢?”

  庄休用线一勾,把长刀稳稳抱在怀里:“不想死就闭嘴。”

  “此女大胆如斯,她竟然还派人去叫殿下,何其狂妄无礼。”

  “待殿下亲至,她定然活不过两刻钟。”

  “一刻钟。”

  “三息。”

  庄休:“……”

  哦,可悲的年轻人。

  婢女去叫鹤声时,他方才料理了京师的刺,用锦帕细细擦拭手里的弯刀,地上全是血,难闻的血腥气充斥着侧院。

  “何事。”少年人嗓音冷淡,像吹过雪松的风。

  “回殿下,秦家小姐来了。”

  鹤声的眸子清亮起来:“她如何说的?”

  “……”

  听着婢女的汇报,鹤声站在血泊中间,难得有些茫然,起初清亮的眸子黯淡下去,他举起双手,望着血顺着瘦白的手腕滴下去,轻轻眨了眨眼睛。

  婢女低着头,胆战心惊。

  “殿下放心,奴去回绝了她。”

  这位爷可不是个善心的主儿,一个不高兴,血洗青州城都做得出来。

  秦家虽然为殿下提供栖身之地,但若真惹了殿下的怒气,诛尽杀绝也不是不可能,太子爷流落民间,性子变得恣睢许多,越发冷漠无情。

  但在回京师之前,人命还是少沾得好。

  婢女抬脚要走,听见身后细微的呢喃。

  “她说我是坏人。”鹤声的声音很轻,鸦睫轻颤,漂亮的眸子好似笼了灰蒙蒙的雾气,“为什么。”

  后几个字的声音几不可闻,飘渺若云烟。

  半晌,他才突然晃过神来一样,把手垂下来,冷冷看了婢女一眼:“备水。”

  “端些青枣糕过去,再沏一壶花茶。”

  “她畏寒,你去瞧瞧她氅衣穿好了没有,再去库房里那绒毯子,料子不要细锦,要云绡。”

  “她近日嗜睡,切记别让她睡着,去把天七叫回来,他通医术,教他去秦家小姐身边看着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来了吗来了吗?”秦晚妆左等右等瞧不见人,从屏风后探出小脑袋,院子里空空旷旷,徒留枝叶在昼光下印出的斑驳碎影。

  气死啦。

  坏人怎么还不来。

  廊下响起脚步声,秦晚妆啪嗒啪嗒跑回去,又爬上软榻,从小桌上端起花茶,轻轻抿了口,茶水带着醇浓的甘香,小猫儿忍不住舔了舔唇角。

  秦晚妆咽下花茶,清清嗓子:“站住。”

  脚步声在接近屏风时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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