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至交_太子殿下的小金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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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至交

  酪奴把照殿红编进乌发里,瞧着小姑娘明媚的笑颜,心情也柔缓起来,“小姐生得好看,与照殿红正是相称的。”

  “小姐且先等一等,待会儿早膳就该送来了。”酪奴看了眼窗外,走上前关了窗子,“今日清寒了些,小姐仔细身子。”

  “今日暖和呢,我想出去看看。”秦晚妆哼唧哼唧,不满她关窗的行为。

  酪奴温声解释:“风大,小姐娇贵,不该在风里吹着。”

  秦晚妆蹭的一下站起来。

  她今日戴了这样漂亮的山茶,怎么能拘在屋子里。

  她摆摆手,“我饿了,我去看看早膳。”

  “这”酪奴皱眉,只得跟上去。

  风卷云舒,秦晚妆蹦蹦跳跳往小厨房走。

  漆黑柔顺的长发一甩一甩的,殷红的山茶若隐若现,贴在青玉步摇边,腕上的铃铛清脆作响。

  小厨房的人见了秦晚妆,俱是惶然惊恐的样子,“小姐怎么亲自来了,这儿烟大,您可万万不能进来。”

  秦晚妆于是站在门口,昨日积攒的雨水顺着瓦檐滴下,她顺着窗子把小脑袋探进去,“你们今个儿做了些什么?”

  张婆应道:“熬了白粥,炸了鲜虾和黄鱼,糕点是翡翠糕和鲜奶酥酪,阿锦还煮了酥油枣茶。”

  阿锦是个腼腆的小少年,陡然被张婆提到,用白布把手擦净了,站在原地向秦晚妆弯腰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,脸上还沾着面粉,“小姐晨安。”

  “晨安,阿锦。”秦晚妆答得很快,眉眼弯弯,嗓音清脆,绕了一圈进到小厨房里,仔细巡视了一圈,吩咐,“把这些都装进食盒里,我要带出去。”

  她想了想,又道,“装两份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张婆手脚麻利,把食盒递给酪奴。

  秦晚妆半道劫过来,“给我罢,我去找林哥哥一起吃,酪奴你乖乖在家,不要跟着我。”说着,一溜烟往外跑,半晌就没影了。

  酪奴连忙去追。

  秦府不小,酪奴追到一处园圃便找不着人,神色仓皇,“小姐,您别玩儿了,快出来吧。”

  才不要呢。

  她可清楚得很,酪奴就是阿兄插在她身边的眼线,若是被发现,酪奴肯定又要讲一堆话劝她回屋了。

  秦晚妆像只猫儿一样缩在草丛里,眼前是繁密的枝叶,她敛息屏声,小手贴着唇角,眼睛清莹秀澈。

  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  秦晚妆的心扑腾扑腾跳起来,她慢慢往墙角的洞里挪。

  枝叶抖动,吸引了酪奴的目光,她踩着湿润的泥土走过来。

  别过来!

  秦晚妆心里呐喊,她今日必然是要出门的,她才不要被拘在屋子里呢。

  脚步停了,酪奴正要捋开枝叶,园圃里响起个清清凉凉的声音,“酪奴。”

  林岱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,酪奴收回手,欠身行礼,“先生,您可见着小姐了?她说要同您一起用膳。”

  秦晚妆抓了条帕子咬着,眉头都皱起来。

  可恶,林哥哥不是去书院讲学了吗?

  玩忽职守!玩忽职守!

  她要跟阿兄告状,让阿兄扣他的月钱。

  林岱岫散漫睨了眼草丛里咬帕子的小兔子,小兔子也抬眼,嗷呜嗷呜的,一副要咬他的样子,他尾音拖长,慢悠悠道:“往往”

  小兔子这时端正起来,双手合十拜来拜去。

  林岱岫轻轻笑,“往往正同我在一块儿,不必忧心,用完了早膳我再将她送回去。”

  “那奴婢就放心了,还劳烦先生照顾小姐。”酪奴松口气,又躬身福礼,才离开。

  林岱岫慢悠悠走过来,松青绉纱顺着风晃荡,他的步子漫不经心的,瓷净修长的指节掀起枝叶一片。

  “哎呀。”故作讶异的声音,秦晚妆抬头,对上林岱岫带着笑意的清亮眸子,嗓音温和平缓,“哪家的小脏猫不听话啊。”

  他俯身,细细端详了会儿,捏捏秦晚妆溅上泥点儿的小脸,秦晚妆嗷呜咬上他的手指,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儿,翻脸如翻书,“我不理你!”

  她才不是小脏猫,她可最爱干净了。

  说着,飞快拎着食盒窜出去。

  林岱岫看着小姑娘从洞里钻出去,悠悠笑着,肩头微微耸动,苍翠古树上落了几片绿叶,阳光细碎,他取了锦帕细细擦拭手指,眉目却显得有些疏淡,“相白,去跟着。”

  树上枝叶一晃。

  秦晚妆出了秦府,直奔锦屏楼。

  今日的锦屏楼竟然开门了,茶楼喧闹,游人如织,秦晚妆拎着食盒踏进去,迎面走来个面容整肃的中年男人,秦晚妆缩了缩小脑袋,觉得怪害怕的。

  “我找漂亮哥哥,你知道漂亮哥哥在哪儿吗?”

  小姑娘绵软的嗓音落在耳边,庄霍不禁又想到庄家那些一见着他就哭的小孩子,他怕吓到她,刻意放缓了声音,“姑娘可知道您要找的人的名讳?”

  太子殿下吩咐,锦屏楼若是有生得漂亮的小姑娘来,立刻回禀他。庄霍在楼里蹲了一上午,漂亮小姑娘见了不少,也往楼顶送了不少,结果每次都被原封不动送下来。

  连累他还得承受太子殿下盛怒。

  庄霍想,他这次特意问谨慎些,必然能挑出正确的人选,让殿下满意了,他听见小姑娘迷茫的嗓音,“漂亮哥哥就是漂亮哥哥呀。”

  上次那个坏人都知道的,这个人怎么不知道啊。

  不大聪明的样子。

  秦晚妆解释了一通,“就是生得特别好看的哥哥。”

  秦晚妆想了想,又补充:“他性子很好的,心地又善良,说话温温柔柔,从来不会生气,像山上的神仙一样好看。”

  庄霍安静听完她的话,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儿,坚定道:“我们这儿没有这样的人。”

  秦晚妆轻轻啊了一声,焦急道:“我上次就是在这儿见着他的。”

  庄霍断定这人不是太子殿下要找的,脸上的柔色又收起来,他本是战场上拼杀的将士,脸色绷起来后显得满脸杀气,秦晚妆不敢看他,悄悄往后退,低着头,眼睛湿漉漉的,小声反驳,“我上次就见着漂亮哥哥了”

  她还想让漂亮哥哥瞧瞧她的山茶呢。

  庄霍又站在门口去堵别的小姑娘了,秦晚妆凭着记忆细细思索了会儿,摸着路往上走。

  她记得,漂亮哥哥约莫是住在楼顶的。

  木阶上,她撞见几个带着丫鬟的姑娘,她们聚在一起,不知道在埋怨什么。

  “他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,一介乐师,不过是可以买卖的玩意儿,装什么清高。”

  “可是他生得好看啊,爹爹说要为我招婿,若是能招到他那样的”

  “乐师到底位卑,你爹能同意吗?”

  “”

  她们的声音很小,秦晚妆听不真切,只听见好看、乐师零星几个字眼,眼睛亮了亮,她的漂亮哥哥可不就是好看的乐师吗?

  小姑娘踢踢踏踏地往上爬,走得愈发卖力,食盒晃晃荡荡,她好不容易走到楼顶,凭着记忆来到熟悉的屋子前,轻轻叩了两下。

  外间空旷,秦晚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。

  “漂亮哥哥!”软绵绵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。

  里屋。

  庄家一众坐在下位,又听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奔进来,不禁扶额。

  庄休悄悄同身边人耳语:“这都第几个了?”

  他身边人也悄悄说:“数不清了。”

  他们对视一眼,迅速噤声。

  虽然他们不知道殿下为什么允许小姑娘们进来之后,又会接连不断把她们赶出去,但谁也不敢置喙殿下的决定。

  尽管某些小姑娘会进来大放厥词,想把太子殿下纳做童养夫

  庄家众人只是垂首坐着不出声,等着上座的人出声把这一位赶出去。

  屋内落针可闻。

  秦晚妆不明所以,绕过屏风跑进去,才发现里面坐着一群人,这些人大多穿着锦袍,垂首低眉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但毫无意外,他们都很安静,而且在偷偷看自己。

  小姑娘的脸腾得一下红了,她伸手捂着脸,说话磕磕巴巴的,“对、对不住,我走错了”

  “往往。”

  少年人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清冷,但还是柔和的,像冷松盖了薄薄一层雪,甫尔有阳光打下来,清光流转。

  庄休眼睁睁看着上座的人起身,虽然竭力装作端方清雅的样子,但他三步并两步的急促还是暴露了少年人心里的紧张,打从殿下召见庄家时,就一直神色疏落,恍若游离人世外的冷戾少年这时像是忽然融化了一样。

  他半跪下来,和秦晚妆平视,抿了抿唇,好像经历了细细斟酌才敢开口,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四下寂静无声,庄家人侧过身闭着眼睛,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故事。

  啊。

  是漂亮哥哥耶。

  眼前人清透的目光里仿佛藏着云舒霞卷,黧黑的眸子深处带着淡淡的褐色,像洞穴里探出毛绒绒脑袋的小狼。

  秦晚妆提起食盒,脸上还带着脏兮兮的泥点儿,话音清脆,“我来找漂亮哥哥一起用膳呀。”

  她摸摸食盒,怔了怔,脑袋耷拉下来,“可是它凉了。”

  鹤声接过食盒,“不碍事,热一热便好。”

  初春尚且清寒,鹤声解下披着的氅衣,套到秦晚妆身上,氅衣很大,秦晚妆身量却很小,黧黑氅衣把小雪团儿裹住,鹤声做完这些动作,隔着布料牵住秦晚妆的小手,冷冷往周围瞥了眼,目光里不带什么温度。

  屋子里的人顿时鸟兽状散去。

  小姑娘却怔怔的,安安静静缩在氅衣里,耳尖红红的。

  漂、漂亮哥哥怎么牵她了

  为什么呀。

  “漂、漂亮哥哥,你怎么牵我呀?”小姑娘晕晕乎乎的,她觉得这是一件十分不应当的事,但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把手抽回来,她糊涂了。

  鹤声滞楞了会儿,指尖轻轻颤了颤,嗓音落寞,“往往不喜欢吗?”

  “不、不是的。”她怎么会不喜欢漂亮哥哥牵她呀,漂亮哥哥那么温柔那么好看,她自然是欢喜的,她绞着眉头,十分烦恼的样子,“可是可是,话本里说,只有、只有成婚的人才会牵手的”

 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耳尖越来越红,说到后面把小脸儿埋在手间,说什么也不肯抬头。

  鹤声停下来,把她抱起放在软榻上,轻笑一声,少年人的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,像是二月的莺飞草长,秦晚妆又晕乎了。

  她听见漂亮哥哥泠泠如玉碎的嗓音,“往往的兄长会牵往往吗?”

  “会呀。”阿兄自然会牵她的,她可是阿兄最喜欢的小妹妹呢。

  “所以,并非只要成婚的人才能牵手,其他人也可以,是不是?”

  “是、是呀。”秦晚妆讷讷点头,想起什么,又弱弱反驳,“可是,漂亮哥哥不是阿兄啊”

  少年人的语气却颓唐下来,话语里是说不出的落寞,“往往,我们不是至交吗?”

  秦晚妆怕漂亮哥哥难过,连忙直起身,小鸡啄米般点头,“是的,漂亮哥哥,我们是至交!”

  少年人的眼眸清亮起来。

  秦晚妆看着他,也欢喜起来,漂亮哥哥笑起来的样子果真好看,但是她心里又浮起疑惑,“至交可以牵手吗?”

  “可以。”少年人回的很坚定。

  可以呀,那、那就没事了。

  既然漂亮哥哥欢喜,那她也是欢喜的。

  秦晚妆低着头,看不到鹤声的神色,她只是待在氅衣里,悄悄端详着这间屋子,同世上绝大多数的小姑娘一样,天真浪漫,不谙世事。

  鹤声垂首看着她,全无与秦晚妆对视时的干净,整个人似乎又变得冷戾起来,他只是放缓嗓音,回答些小姑娘的小小疑惑。

  小姑娘话多,又炫耀起她的山茶花。殷红的茶花里仿佛藏了数月的潋滟春光,小姑娘乖乖巧巧,眼睛湿漉漉的,是京师养不出来的干净与澄澈。

  他眸光一暗,心里又陡然生出些嗜血的欲望,恶欲的猛兽亮出獠牙,阳光柔软,鹤声透过细碎的光影,却只瞧得见里面拉长扭曲的污色,他闭上眼睛,慢慢平缓呼吸。

  江曲荆必须死。

  他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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