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2人生如此浮生如斯_系我一生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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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2人生如此浮生如斯

  沙发后面好脏啊,都是些什么计然放下笤帚,试着挪开客厅里那套皮沙发,想仔细打扫打扫,听婆婆方琴在厨房尖着嗓子喊她,“计然,计然”声音里满是不耐和嫌恶。(w-w-xs.c-o-m)计然丢下笤帚赶紧去厨房,生怕稍微磨蹭,婆婆又劈头盖脸一顿埋怨。

  饶是如此,方琴仍嫌,“就不能快点儿”白她一眼,“给我往这盆肉里倒点儿酒,我手占着呢。”

  计然听话,倒酒,再陪着方琴把一盆肉丁灌到肠衣里。她瞅着窗外纷纷扬扬一场大雪,再打量厨房里刚用盐搓出来的大条青鱼和灌好的香肠,小心翼翼问,“妈,下大雪呢,又没太阳晒,弄这些东西合适吗”

  方琴没好气儿,自打大儿子广志死后,本来对计然就没什么好气儿的她,现如今更甚,“哦,这雪还不停了太阳还不出来了”

  计然陪笑,“不是,家里就我们两个人,广平和小真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,怕吃不完。”

  “你以为我费老功夫是为了你啊”方琴的大白眼翻得,“我是给”

  计然闭嘴,她知道婆婆掰出来的理由,她肯定说那香肠咸鱼腌肉是给邻里某某老人的,某某朋友的,以前欠了人什么人情,人情儿总是要还的。但她深心里还是希望,婆婆能够言行一致,人前人后都能这么讲,不要和邻居说起她多累多忙多辛苦的时候,把端午的粽子,中秋的月饼,还有现在的香肠咸鱼所有这些都记在她头上。

  果不其然,有电话,方琴接听,那种很贴心的,柔软亲和的语气,“我啊,灌点儿香肠,腌点儿肉,再收拾两条鱼,嗯,就是说呢,人孩子在我这儿,跟我总是个伴儿呗,不能亏了人家是不嗯,累死了。她她能干个啥啊,拎桶水气儿都喘不匀,不过现在身体好多了,菩萨保佑,捡条命回来。嗯,就是的,凑合着过吧。是,天儿不好,我寻思这场雪一过,天肯定晴。往年不都这样”

  啊,果然,还都是为了我,计然苦笑。

  方琴接完电话,被地上的笤帚拌到,又炸锅,尖着嗓子,“计然你这儿咋回事儿”

  计然忙放下没刷完的盆啊碗儿的回客厅,“我刚才扫地,没扫完,不是您叫我帮你灌香肠吗”

  方琴鼻子里哼哼,“唉哟哟,我这才一句话,你十句等着我是不扫地也不利索点儿”

  计然老老实实听训,等方琴唠叨累了,请示,“我先去刷碗,刷完再回来扫地行不妈要是累了,先看看电视歇会儿吧。”

  方琴摘下围裙往计然身上一摔,“给我倒杯茶来。”

  计然去冲茶,厨房饮水机上的电源忘记打开,只有冷水,暖瓶里也没开水了,惨赶紧找小奶锅先烧一点点水,希望婆婆不要等急了又发飙,但没一分钟,方琴又喊,“计然,你是属蜗牛的茶呢”计然唇角扬起起丝弧度,略摇摇头,这婆婆做人也没意思的,不要什么都被她料中好不好以前,她曾因为方琴的暴躁无常委屈哭过,现在不会了,她的神经已被现实磨到起了茧子,再没什么能伤到她。

  方琴喝好茶歇会儿,说要出去买点东西。

  计然劝她,下雪路滑,还是别出门的好。方琴不肯,计然也就算了,她婆婆一向雷厉风行,想什么就得是什么的人物。给婆婆拿伞,送到门外。

  方琴看她一眼,“大门我用锁头锁上,省得你再睡着了,我怎么叫门都没人应,钥匙我自个儿带着呢。”

  计然想辩解,曾经某次她不是因为睡着没给婆婆开门,是因为发烧晕倒了,婆婆明知道的,她其实是怕她再次逃走吧不过答应,“嗯,好,妈路上小心点儿。”等再回屋扫地,发现本该被带走的钥匙搁在茶几上真是

  整理好厨房,计然再回去打扫客厅,沙发后面乱糟糟一堆东西扫出来,纸片,烟蒂,灰尘,拉拉杂杂一堆,竟还有不知何年何月的小核桃半粒。计然将核桃随便在衣服上擦擦,用牙齿咬碎,哦,太碎了点儿,她永远没办法象系青那样,用力巧妙。碎掉的核桃肉摊在掌心,计然捻起一点尝尝,发霉变质的陈腐味道,卡在喉咙里,难以下咽,象回忆,象医院后面,她家租屋墙上,那片被染成灰色的白漆字,“还记得我们的约会吗我将如约而至,等在老地方,不见不散。”

  可她如约未至。

  不是她不去,本来,是要去的,她猜,他会等在那里。她也不是真要与他碰面,只是中邪了吧就觉得,远远见他一面,找人给他送张字条,要他知道,她很好,不用他担心,让他不要再等她了,就这样而已。

  不过,嫁了的女人,去赴别的男人的约会,总有不守妇道,伤风败俗之嫌,她不可能光明正大出门而去。尤其,她的生活重心,就是照顾末期血癌的丈夫广志,根本没借口出门。那天,她想在凌晨时分,大家都昏睡中的时刻偷着离开,谁知,被广志发现,他抓住她不要她走,一来二去,把大家都吵醒了。

  那真是出闹剧,方琴要抓她,计真要护她,广平要扶着哥哥还要安抚妈妈,她又觉得不走不行,一群人撕撕扯扯到院子里。院子里,一只方琴拿来侍弄花草,犁地用的小钉耙没放好,广志不知怎么就跌倒在那只钉耙上,伤口流了很多血。气喘吁吁的计然,被那些不断流出的血吓住,受惊的方琴一时也失了神志,没去救儿子,反对着计然一顿拳打脚踢

  计然知道自己一向没用的,她晕倒了,就像爸爸妈妈过世时那样,她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,无耻到令人发指地晕倒,将问题丢给别人,让本来就很糟糕的局面更加糟糕。等醒来时候,世界换一番天地,她不费吹灰之力,便可再世为人,重新生活。

  那年夏天,他从昏迷中醒来,爸妈后事,已被方琴料理清楚,她遵照妈妈临终遗言,去做陈家的媳妇儿。

  再一个夏天,她从昏迷中醒来,丈夫广志不治身亡,她成了年轻的新寡未亡人。

  这样的人生际遇,哈,和睡一觉醒来就看见吻醒她的帅哥王子的美女公主相比,又如何呢会显得更深刻一点吗事实上,要是一直不醒来,计然也愿意的,一直都愿意。只不过,她这么撒手而去,计真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,她和小真,都只有对方这么一个亲人。可话说回来,她这么半死不活的,对计真来说,真的好吗她象个负担,多过于象个依靠,象个正儿八经的亲人。她最擅长的,是躺在病床上,让小真去面对和承受最难熬的一切。

  她上次发病,本来性命不保,听说,方琴被小真逼得,不得不花一大笔钱给她装上心脏起搏器,她就这么又活回来,而且,健康状况还不错。她记得急诊周医生来看她,“计然,怀系青在到处找你,他留给我的,学校和奶奶家的电话都没人接,你还知道他其他的联络方式吗我帮你找他来。”

  计然摇头,“不,没有,我不想见他。”

  不想见他才怪。

  不过,每次她和怀系青在一起,都仿佛触犯天条,先是父母辞世,紧跟着广志也死了,所以,她最好安分一点。当然,她知道他在找她,即使,不是见到顾老师,即使,不是周大夫告诉她,她也知道,他肯定会找她。可是,她怎么见他以别人妻子的身份以现在寡妇的身份爸妈是为什么死的,她没忘记,更没忘记,小真瞪着那双晶亮的眼睛,问她,“为什么不回家,为什么谈恋爱为什么跟那个男生混在一起他有那么重要吗”

  那个男生,怀系青,有那么重要吗

  有,他很重要。

  当计然偷偷找机会,离开医院,回到旧屋前,看着系青写在墙上的,那些漂亮的字迹的时候,她很清楚,系青对她来说,很重要很重要。除了父母亲人,这世上,再不会有谁,如系青这般,视她如珠宝。她爱系青,很爱,很爱,很爱

  可她生命里,有个人,一定比系青更需要她,那就是妹妹小真。

  “姐,我只有你了,求求你不要死,你死了我怎么办”从来都坚强果敢的小真,在姐姐每一次醒来后,总是这么说。边笑,边说,边流泪,“真好,你可算没事儿了”

  计然知道自己还不能死,起码现在不能,小真还要高考,还要读大学,所以,她得继续,这么死乞白赖地活着。

  她没能赴系青的约会,大概,以后都不能了,不知他会不会恨她绝情要是他恨着她,结束对她的感情,也好

  叮叮咚咚,电铃声乍响,计然吓一跳,以为婆婆这么快回来,拿着钥匙去院儿里,见大门外立着计真。计真也没打伞,落着一头一肩的雪花,红眉毛绿眼睛的,“死老太婆又搞监禁”

  计然好脾气,“没啊,钥匙不在我这儿呢吗”从铁门的雕花栏杆里把钥匙递出去,“快进来,怎么也不拿伞”

  计真仍一肚子火,开门,叮叮当当舞得钥匙乱响,“这要是屋里发生个火灾什么的,或者爆炸了,或者坏人进来抢劫了,你连逃都逃不出去。太过分,我找她说理去”

  说理计然心里翻个白眼,这年月哪儿说理去她只想苟且偷生,得过且过,没打算为真理献身

  那些不知到底是给谁预备的一堆鱼肉和香肠,在没太阳晒的情况下,被计真和广平挂到储藏室里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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