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8章 一只加更君_再生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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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8章 一只加更君

  南外城这里,一大早杨登就赶了来。

  一并来的还有太医院的四位太医。

  他们便是来接替林琅、杨佑维跟杨仪的。

  杨佑维撑了这几日,也已经似强弩之末,如今见疫症缓和,到底能松口气了。

  跟杨登略说几句后,被扶着进内,顿时跟被抽了筋儿似的,困倦的不想再说一个字。

  杨仪却不愿在此刻离开。

  她的病还没有好,这时侯回去,不管到哪里都怕传了人。不如还是在这里。

  杨登先来看过了杨仪,望着她形销骨立,面上毫无血色之状,杨二爷一时满目酸涩。

  本来还想亲自听听她的脉,望着那一束花枝般纤细的手腕,杨登还是没有伸手。

  只是细细打听了林琅,林院首说是没什么妨碍,只要再喝两副升麻鳖甲汤,就可以换成药性温和些的连翘解毒活血汤,然后再服用些补中益气丸,生脉饮之类的,赶紧把之前损耗的元气补起来就是了。

  林琅倒也体会杨登的心意,颇安慰了他一阵。

  杨登也强打精神,请林院首只管先行回去主持大局,此处他在就行了。

  之前,皇帝下诏,命京城之外的各州县都抄了连翘解毒活血汤跟升麻鳖甲汤的方子,叫他们各自留神辖下的疫症种种,便宜处置。

  对于林琅杨登等人而言,在这么一场足可以毁灭全城的大疫之下,能够保得住大多数人安然无恙,这已经是极难做到的奇迹。

  要知道鼠疫这种,历来是最难控制的,此症蔓延开来的话,十室九空,绝非妄言,不少医书之上便有详细的记载。

  而似是冯雨岩亲历的蒙碑那样满城皆毁的,也自然有之。

  林琅跟俞星臣离开南外城的时候,路上,其实就见过好几家举哀的。

  纸钱在地上被风吹动,随风乱旋。

  可此时,俞星臣站在路边,静静等候车驾经过。

  人群中,杨佑持作为傧相陪同,一眼看见路边的俞星臣,忙要过来寒暄,俞星臣却轻轻抬手,示意杨二爷不必。

  杨佑持只得勒马,向着俞星臣拱手示意。

  俞星臣凝视着中间的那顶大轿,前尘往事,过眼烟云。

  就如同先前他在路上遇到的那漫天飞扬的纸钱,飘飘扬扬,简直像是冬雪提前降临。

  所有珍视的厌弃的,像是都已经死去了。

  俞星臣先返回来了巡检司,向冯雨岩细说南外城的种种。

  他并没有就说胥烈是奔着薛放来的。且在提到胥烈的时候,只说他最后挟持了了人质,又趁乱逃出了京城。

  冯雨岩问道“此人当真是来自北原”

  俞星臣道“十有**。”

  冯雨岩道“那这番京内鼠疫,可跟他们有关”

  “这应该是个巧合。”俞星臣谨慎地回答,“至少目前并无证据。”

  冯雨岩皱眉“如今鄂极国的使者在京内,而鄂极之所以要跟本朝交好,却是因为跟北原交恶,难保他们是为了破坏此事而来。”

  俞星臣道“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。”

  “虽说他们如今逃出城去,却也不能就此放过,狼子野心,必有后患,”冯雨岩冷哼了声,命葛静道“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,严命各地的巡检司衙门,留意形迹可疑之人,再请侦缉司出动,立刻去追踪他们的行迹”

  从京城到北原,就算是一直不下马的狂奔,也要半个月时间,何况他们根本不可能不换马,不歇脚。

  冯雨岩吩咐过后,对俞星臣道“你也劳乏了,看着脸色不佳,且下去歇息。另外,府里也派人来问了几次,稍后你便先回去吧。”

  俞星臣领命。

  还没有到自己的公事房,俞星臣便被屠竹跟廖小猷等围住了,忙着询问他南外城的情形。

  屠竹之前跟小甘在南大街婚房,等得知外头出事的时候已经晚了,两人便分头行事,屠竹来巡检司,小甘跟小连便去找杨仪。

  不料巡检司这里,有两个囚徒染病,一个狱卒也中了招。

  一时人人自危,屠竹只得留下来照看廖小猷等人,幸亏小猷小梅等暂且无碍,而葛静又叫人去领了药回来,大家有事没事的各自都喝了,这才稳住局面。

  俞星臣告知他们无恙,廖小猷急不可待“俺要看看小太医这两天可急坏了偏说没有金牌银牌的就不许出去”

  “你不用去,”俞星臣忙拦住他“此刻南外城还没完全稳住,你去了只是添乱,岂不让杨仪操心乖乖在这里等着就是了。”

  屠竹的心思其实跟廖小猷一样,都恨不得前往,可理智告诉他得留下,此刻说道“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。”

  正说话间,就听到几声狗叫,原来是斧头领着豆子跟那只黄狗出来了。

  豆子大概是嗅到了他身上有主人的气味,便过来围着不住地闻。

  俞星臣摸了摸豆子的头,又看向那小黄狗。

  屠竹道“它果真皮实,现在已经好多了。能跑能跳,也挺能吃。”

  此时小黄狗直立起来,两只前爪搭在俞星臣的腿上,伸出舌头去舔他。

  灵枢见它这样,忙要将它弄下来,俞星臣望着小狗乌润的眼睛,却也还是摸了摸它的脑袋。

  狗不会说话,但俞星臣瞧出它是在关心自己。

  突然间,就有一种奇异的感动。

  这只狗子对他的关心应该是最最纯粹的吧。

  灵枢叫人去烧了水,俞星臣沐浴了一番,换了衣裳。

  更衣的时候,稍稍觉着头疼,灵枢忙问他觉着如何,又给他揉太阳穴,顷刻,似乎有所缓解。

  出来的时候,却见黄狗趴在门口处,仿佛已经等了他很久。

  门外却是豆子,跟它面对面地趴着。

  这一刹那,俞星臣竟从两只狗子的身上看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。

  正打量中,灵枢从外领了蔡太医前来,道“先前大人头疼,我总不放心,还是让太医给看看。”

  俞星臣见已经带来了,便寒暄落座。

  蔡太医给他号脉,听了会儿,说道“放心,俞大人这并不是疫症,倒像是有点七情郁结,又或者是操劳所致,我如今给大人开一副四花解郁汤,可以降逆化痰,调气散郁。”

  俞星臣颔首。

  蔡太医又道“此病说大不大,但也不能掉以轻心,俞大人可要放开胸怀,也不要过于操劳免得酿成大症候。”

  俞星臣道“是,多谢提醒。”

  灵枢陪蔡太医离开,不多时提着两包药回来,熬了一副先给俞星臣喝了。

  这四花解郁汤顾名思义,有四种花,分别是玫瑰,绿萼梅,并佛手花、厚朴花四种。

  配合姜半夏白茯苓等,且有甘草在内,并不似其他药一样厚苦,反而有些些许回甘的香气。

  俞星臣喝了一碗,这才出了巡检司回府。

  只是才出门口,小黄狗便立刻站起来,竟是要跟着他。

  俞星臣意外,往外走,见那狗子亦步亦趋,引得豆子也尾随而至,幸亏斧头及时赶来,道“豆子,你这反叛,难道改姓俞了”

  俞星臣哑然,灵枢道“胡说什么”

  豆子忙笑道“我一时口没遮拦,俞大人别怪我,只是看着这小黄跟大人颇为亲近”

  俞星臣垂眸看着黄狗,见它正向着自己摇尾巴。

  他心中一动,便对灵枢跟斧头道“不用拦着,若它要跟着,就带它回府吧。”

  俞星臣本是想,这黄狗必定跟着自己走到门口就停了,谁知竟似知道人意,俞星臣出门,它也出门,俞星臣上马,它就在前头。

  灵枢啧啧称奇,又想俞星臣的心情不佳,既然喜欢这狗儿,叫它跟着也是无妨,至少有解闷之效。

  之前俞星臣以为,府里催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,只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。

  等回到府里才发现,竟然另有用意。

  原来先前,在疫症之前,府里来了几位客人。

  俞鼎的二子俞西骁,时任舜州通判,他的上司知府大人十分赏识,做主给他说了一门亲。

  对方叶家,也算是舜州本地名门望族。

  虽是上司的美意,只是俞西骁不敢自专,便请示府里。

  毕竟俞家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,要经过长辈的首肯才成。

  俞鼎跟俞鼐商议,竟不知那女子是何等品貌,虽说是知府的美意,但这面子也不是不能拂逆。

  不过看俞西骁的意思,他已经见过了那女子,言辞中有些内敛的中意。

  俞鼐便跟俞鼎说“西骁不是那种没见世面的毛头小子,他既然看着好,那必然不错。就叫他自己做主罢。”

  俞鼎便写信,让俞西骁自己拿主意,便宜行事就是了。

  于是,俞西骁便在舜州成了亲,妻子叶氏。

  近日,这叶家里的有一位公子要上京谋差事,府里有一位小姐,也就是叶氏之妹,想一并随行来见见京城的繁华。

  因为他们在京内并无落脚之处,俞西骁自然便让他们暂且到俞家借住一阵无妨。

  杨登进陈府的那天,正好这一行人也到了。

  也幸亏他们是进了俞家,毕竟这正是九门落锁,满城惶然的时候。

  这数日,徐夫人也跟那叶小姐相处了一阵,见这小姐的品貌算是上上,言谈举止,倒也很可人意,虽不是京城内的名门淑媛,但也规矩谨慎,有点入眼。

  如今疫症转好,徐夫人才忙催着问俞星臣如何,就是想让他回来,至少亲自看一眼。

  俞星臣入内见徐夫人,意外地发现在徐夫人身边儿有一女子,鹅蛋脸,容貌出挑,垂着眼皮,气质看似娴静,有些羞怯似的低着头。

  他立刻猜到了几分,便不动声色地行了礼。

  徐夫人笑道“你回来的正好,这位,是你二嫂子的妹妹,蒨儿。”

  俞星臣微微垂首,并不多言。

  那女子袅袅起身,向着他行礼,口中说道“三哥哥。”声音也极动听。

  俞星臣心中一阵烦乱,只是面上丝毫不露。

  只听徐夫人道“叶公子先前出去了,要到下午才能回来,他跟你二哥哥是极好的,想必跟你也会投契。等你闲了,也可以带他在京内走一走。毕竟都是亲戚,大家不必拘束。”

  虽是让俞星臣跟叶公子不拘束,实则是暗示他跟这位叶蒨儿稍稍相处相处。

  俞星臣只答应着。

  徐夫人又关切道“你的脸上有些疲惫之色,对了,我倒是忘了问你,这两日的情形如何身上可好”

  “母亲不必担心,一切都妥当。”俞星臣回答。惜字如金。

  徐夫人本来还想他多说几句,至少也跟蒨儿答答话,没想到反而比平时更加少言寡语。

  她一时不知怎样,倒是叶蒨儿道“听说疫症之外,还有细作作祟,三哥哥在巡检司自然忙的不可开交,只怕是操劳过甚了,太太不如且让三哥哥好好歇着吧”

  徐夫人笑道“你倒是比我体贴。”顺势对俞星臣道“你才回来,倒也罢了,先回去歇息,稍后再说。”

  俞星臣点头退出。往自己的房中而去。

  门外,灵枢带了那只黄狗等着,进进出出的丫鬟们自然认得灵枢,可没见过这种狗子,一时都惊讶地抿嘴而笑,只是不敢多嘴。

  灵枢先前虽并未入内,但也听说了徐夫人的安排默默地打量俞星臣的脸色,知道他心里不痛快,却也不敢做声。

  两人一狗地正走着,迎面却见两个衣着打扮跟府里不同的丫头从廊下拐了过来,聊的投入。

  一个说道“听说那位三爷今儿回来了,可不知是什么模样”

  另一个道“谁知道,都把他说的三头六臂,哪吒一样我倒也想见识见识。”

  “如果真的是比二爷还要出色的,那小姐”

  俞星臣皱眉,见那两人面目陌生,口音也异样,便知道是跟着那叶家的人上京来的,只是没想到,竟如此的没有规矩。

  这会儿,小黄狗汪汪地叫了两声。

  而那两人总算也看见了俞星臣,走在前面的那个子稍微矮些的丫头瞪圆了眼睛,直直地望着,毫不避讳。

  后面那个也满脸惊疑,然后轻轻地拉了拉前面的,目光在俞星臣跟黄狗之间逡巡。

  灵枢因为也听见她们两人嚼舌,心里不快,便上前呵斥“谁叫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的”

  前面那丫头刚要搭腔,被后面那个狠狠拉了把。

  后面那个道“我们也没说什么,爷不要见怪。”

  前面的却哼说“就是,我们不过随口闲聊,你们怎么就偷听呢”

  灵枢喝道“谁偷听了,你们的声音那么大,那叫偷听隔着墙都能听见真真的没有规矩”

  黄狗见他高声,就也随着大叫了两声,似乎在助威。

  前面那丫头低头望着那狗子,惊奇“哪弄来的这土狗”

  小黄狗歪头。

  灵枢怒视。

  丫头却不在意,又抬头看向俞星臣,竟问道“你真的就是俞三爷”

  灵枢道“你还敢多嘴”

  丫头道“我就问一问,以后好认人。怎么又算多嘴了”

  灵枢很不快,回头看向俞星臣,想看他示下。

  俞星臣淡淡道“算了,远来是客,不必理会。”淡淡地说了这句,拂袖向前走去。

  前头那丫头竟然不知道闪避,反而越发猛盯着他看。

  灵枢忍无可忍,揪住她的肩头把她拨拉到一边儿。

  俞星臣这会儿已经走了过去,他虽然没有怎样,灵枢却忍不了这口气,回头盯着两个人道“你们给我留神,这次大人宽饶,就算了,若还有下回,我便告诉太太,这府里可是有家法的”

  后面那高个的丫头面上露出畏惧之色,前面那个却扬了扬眉“什么家法你这个人怎么一上来就恐吓人”

  灵枢道“这不是恐吓。我是告诉一声。你若不信,下次再犯就是”

  小黄狗也跟着狐假虎威地叫了声。

  灵枢跟狗子赶紧跟了俞星臣去了。

  那矮个的丫鬟吐吐舌“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”

  灵枢脚步一顿,恨不得回头痛打她的嘴。

  等灵枢跟俞星臣都离开,两个丫鬟面面相觑,高个的说道“何必呢,才见面就得罪了。”

  矮个的道“怕他不成不过这俞三爷生得还真不错,就像是画上的人物,果真比二爷还好看几分。”

  “是啊,是啊,怪不得那二爷提起来,也赞赏有加呢要是这门亲事成了,小姐可有福气了”她说了这句,又忙捂住嘴,左右张望“还是小点声,那个侍卫看着很不好惹。”

  矮个子思忖“不过这俞三爷是不是有点怪,高门公子,为何养一只丑丑的小土狗”

  “这大概是个人癖好吧。”

  两个人显然没有把灵枢的话放在心里,议论着去了。

  俞星臣回到卧房,一边抬手解开衣领扣子。

  先前喝了四花解郁汤,本来已经好些了,可是回府这一闹腾,心里又有些郁燥。

  靠坐在太师椅上,俞星臣闭上眼睛。

  一下子想起了那漫天飞舞的纸钱,但纸钱飘落,却落在了宣王府接亲的队伍之中,落在了杨甯的轿子之上。

  这场面十分惊悚。

  俞星臣皱皱眉,忙让自己不去想这些。

  想起冯雨岩的叮嘱,却不晓得派去追踪胥烈的人,到底能不能捉到那狡猾的沙狐但他隐约有种预感,沙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。

  想到这里,思绪不由地又回到了南外城。

  猛然间,是他站在门口,望着昏迷不醒的杨仪那情形。

  俞星臣的心都给要喘不过气来,之前那雪白纸钱落在喜轿上的场景,跟这个相比都变得赏心悦目。

  他抬手抓了抓胸口,想要把衣襟再撕开些,但偏偏那纽子很紧,他心头气生,脱口而出“仪儿,你来帮我”

  戛然而止,他睁开眼睛。

  灵枢带了小黄狗进门,恰好看见了这一幕。

  忙上前,见他额头又有汗意,便找了块帕子轻轻地给他擦拭干净。

  “大人别跟那些丫头们一般见识,我已经骂过她们了。”灵枢大概是会错了意,以为他是因为那两个毛丫头而不快。

  俞星臣紧闭双唇,看那小黄狗在屋里转悠。

  他望着灵枢去开抽屉找扇子,过了会儿,忽然问道“灵枢”

  灵枢道“大人有什么吩咐”

  俞星臣垂眸道“你觉着,杨仪我在她心中,该是如何”

  灵枢做梦都想不到他会问这句话“大人”

  俞星臣却又闭上眼睛“罢了你不必说。”

  他明明早就知道答案,可仍是想求一点虚假的慰藉。

  不过,一想起杨仪病在榻上,那样仿佛随时都会永远死去的样子,俞星臣的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窜动。

  不想、他不想这样

  就只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,她的死,她的笑,她的哭,竟都跟他无关

  他越想越是窒息,胸口像是塞了一座火山,正自咕噜咕噜地沸腾。,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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