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九章 成功穿越者——经典之作 完
三浦拿着炭笔，正在纸上构图。
制版的李师傅从他旁边经过，看见他一脸痴笑，无语地准备绕开。刚走过，他又退回半步，好奇地打量着他桌子上，捏了一半的泥俑。
它看起来像个小女孩，只是风格同样古怪。他捏人偶的技术恐怕也不太行，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。
但三浦这种平时很随便的人，对待它却非常认真。不仅每天都花时间修正，平时也非常小心，唯恐被人碰坏了。有胆大的学徒想去摸，他还很罕见地和对方吵了一架。
“这到底是什么啊？”李师傅好奇地问完，自己推测道：“是你们的神像？”
“呃……”三浦尴尬地摇摇头，直接用官话回答：“不是……”
“没关系，拜什么神我们不管的。”李师傅安慰道：“别是要血祭的邪教，把官府招来就行。”
“没那回事。”三浦急忙说：“这是紫藤酱。”
“什么酱？”李师傅没听懂。
三浦又花了会儿功夫，才给他讲明白。原来这紫藤，是长安御医署里养着的妖怪。
之前一段时间，他借着送书的理由，设法顺路去了一趟长安，算是满足了自己的心愿。
只是不知他见到了什么，回来之后状态就明显不对劲。现在，李师傅才大概明白了情况。
“我记得，扶桑人似乎喜欢把灵怪当神，去崇拜。”他推测道：“看来是把紫藤妖当成神拜了吧。”
虽然有些奇怪，但李师傅还是理解地看了他一眼。
他又瞥了下三浦的桌子：“对了，你之前那个白狐狸泥偶呢？”
“换掉了。”三浦说。
“哎？为什么。”李师傅问。
“我现在永远喜欢紫藤酱！”三浦大声回答。
“……”
两人正说着，王大哥匆匆走了进来。
“你现在画什么呢？”他急急忙忙地问三浦。
“还是那一系列啊。”三浦回答。
他从旁边拿起一本《孝经》，把它翻开：“这是刚刚试印好的，用了新的技法。我觉得效果比以往好多了。”
翻开《孝经》的封面，扉页上，一个头上戴着鲜花的绿色长发少女，眼神空洞，面色潮红，衣衫凌乱地瘫在花草间，勉强用手和头发上生出的枝条遮盖着自己。旁边，几个彪形大汉正围着她，有人拿着药瓮，有人拿着木杵，不怀好意地向她探出手去。
旁边，用粗体大字写着：“大汉植物园——第四卷”。
“我们用了两种色块相互渗色的方法，做出了这种渐变效果。”三浦兴高采烈地指着花瓣上红白之间的过渡，介绍起来：“另外，颜色的深浅的变化，我们也大体摸索出来了。”
“至于之前线条粗糙和洇墨的问题，我们换了墨的配方。”他翻倒下一页，指着上面黑白的线图，介绍道：“用油烟怠和矿物油混合，调配出来的墨，比原来我们用的那种，更适合处理这类细线条。”
“另外，我们以前处理木板的方法有点问题，所以木材质量不好的时候，印出来的线条会变得粗糙。我设法用蜡加工木板，配上油墨，就没有问题了。现在好几家书商来找我们，想出钱买这方子……”
他来到这里之后，一直嫌弃印刷图画的技术太糟糕。虽然原本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，但多次尝试之后，依然靠着自己记忆中的零星相关知识，研究出了不少改进工艺的方法，终于把让自己的画集基本合格了。
现在，他正在研究颜料，还放出话说，下一卷要出全彩色的版本。
“怎么换成《孝经》了？”王大哥问：“上次不是《论语》么？”
“上一卷页数多。”三浦解释道：“《孝经》要短些，所以这一卷就换成它当封面了。”
“也是周老夫子家订的？”王大哥问。
“对，专门给他们的。不过现在王先生家似乎也想要。”李师傅说：“他们的家奴前天来找我们，开口就要全套，还特别要求这种封皮的……”
王大哥点了点头。
从第一卷开始，书社就特意印了几本用典籍做封面的。一开始，是周老夫子家差人买去的。
周家家学深厚，家风淳美，乃是当今有名的衣冠礼乐之家。他们订的书，自然也要上档次。那种一看封面就是蛮夷淫秽之作的书籍，家里自然买不得。所以必须换上典籍的书皮，才好让家奴购来。
之前还发生过周老夫子的大儿子，拿家里新买的《论语》教训自己的子女，翻开之后却发现内容不对的情况。
不过那件事闹得也不大。书社里，一个装订的小工主动承认说，是自己不识字，头脑发昏，把两批不同标示的书装混了。最后王大哥上面道歉，说一定把小工辞退。
事后，装订工被书社开除，又经“热心人”介绍，去另一家书商那里当制版学徒了。至于不识字的人怎么去刻版，也没人追究这些事情。这本《孝经》开始只刊印了百多份，作为实验才是主要目的。然而如今，诸位先生纷至沓来。按现在的趋势，恐怕还得加印。
有些书香门第，以往苦于族内子弟争执。现在，却不时能看见大家聚在一起读《孝经》的景象。路人纷纷感慨，朝廷宣传以孝治天下，果然是有深刻道理的。
于是附近郡县的正人君子，都纷纷慕名而来，不惜出重金，说要把这一系列的典籍都买下来。甚至还没刻好的那些，也要付钱预定，唯恐被人捷足先登买光了。
至于其他人，购买的就更多了——如今下层官吏普遍生活艰难，结个婚都十分不容易，有点闲钱的老光棍为数不少，这些人也乐意为此掏钱。甚至附近的官吏都有很多是他的读者，平日里也方便了不少。
总之，这大概是个皆大欢喜的发展了。
不过王大哥却有些忧虑。
“又有人盗印了？”李师傅问：“不要紧的，他们用色的技术跟不上咱们。至于大的那几家，账房那边正在和他们谈复制底版的价钱。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王大哥说着，问三浦：“你的《孝经》……不对，第四卷，扉页上这是什么啊？”
“是合欢妖，这里写了。”三浦指了指其中一页，露出不悦的神情：“我路过药圃，想和她们聊一聊，她居然鄙视我……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就让她当女主角了。”三浦得意地说。
“我说怎么回事。”王大哥很是无奈：“太医署里有人也买了你的册子，还互相传看，结果被合欢妖自己发现了。现在那边正闹腾着呢……”
“她自己就是个妖怪，结果还用蛮夷的眼神鄙视我。”三浦很是不屑。
“人家也是有户口的……”
“要说户口，现在我也有。她是个编户民，我也是，凭什么看不起我。”
“反正你这段时间避避风头。”王大哥只好直接吩咐：“这个系列就停一下。”
“停更的话，读者会不满的。”三浦指着《孝经》，提醒道：“这经典……不对，大汉植物园系列，我原本准备画十三卷来着。”
“那也比被太医署的人盯上强。”王大哥说：“这回听我的，先换个题材吧。”
三浦挠了挠头，只好答应。
“临时改主题的话，就蹭蹭热度吧。”他自言自语道：“要么我画个西洲的事情。”
“西洲？”李师傅也来了兴趣：“画个抓到西洲公主的那种？”
“总是用一个题材就没意思了。”三浦指正道：“西洲公主和匈奴居次本身是一样的定位，重复的定位，是吸引不了读者的。至少这么短的篇幅里，体现不出人物独有的性质。”
“我们不如画更新鲜的。”他想了想，说道：“按现在传来的西洲的情况，最有独特性的，恐怕还是宗教吧……”
“这样，我画一个西域将校抓住了西洲圣女之后，发生的事情。”他击掌说道：“这种对比，才是最吸引人的。”
“别用这种太明显的，免得人家又来找。”王大哥提醒道：“换个常见些的吧。”
“那就降低点，比如……随便设定个司马之类的。”李师傅也帮忙出主意：“这种就没有明显的指代了。”
几人很快就把主题定了下来。
“这段时间一定得小心点。”王大哥临走时又特意嘱咐：“老李，我出差的时候，你帮我看看画稿，有咱们这边的忌讳就提醒他下。”
李师傅点点头。
“现在上头管得越来越严，制版估计又得加税了。”他感慨道：“我听说东边有郡县遭了灾，流民似乎不稳起来。另外，又有疑似穿越者的人在北地闹事，被朝廷拿去了。”
“为什么那些穿越者，都这么喜欢闹事啊？”三浦不由得又想起了吉田，一手抓起炭笔，重新抽出一张白纸，随口问道。
“大概是觉得自己有本领，希望能一举成功、出名吧。”王大哥猜测道：“有大志的人太多了。”
“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。”三浦耸耸肩：“我本事有限，没那个能力去影响历史。也没什么志向，不指望去当王侯将相，更不觉得自己就能当救世主。”
“虽然包着经典的皮，但我的画恐怕是永远称不上经典的。”他指了指印本，自嘲道：“——我本来也不指望当个成功的穿越者。”
李师傅扫了眼印书机。
自从他来到书社，印刷的设备和耗材，就一直不停地在改造，乃至重新设计。从版式到纸张到油墨，短短一年，就几乎改进了一圈。
而这些只是为了满足画春（）宫图和看春（）宫图，这种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需求而已。
“不，我觉得，你其实比他们成功多了。”李师傅感慨道。
成功穿越者·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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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版的李师傅从他旁边经过，看见他一脸痴笑，无语地准备绕开。刚走过，他又退回半步，好奇地打量着他桌子上，捏了一半的泥俑。
它看起来像个小女孩，只是风格同样古怪。他捏人偶的技术恐怕也不太行，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。
但三浦这种平时很随便的人，对待它却非常认真。不仅每天都花时间修正，平时也非常小心，唯恐被人碰坏了。有胆大的学徒想去摸，他还很罕见地和对方吵了一架。
“这到底是什么啊？”李师傅好奇地问完，自己推测道：“是你们的神像？”
“呃……”三浦尴尬地摇摇头，直接用官话回答：“不是……”
“没关系，拜什么神我们不管的。”李师傅安慰道：“别是要血祭的邪教，把官府招来就行。”
“没那回事。”三浦急忙说：“这是紫藤酱。”
“什么酱？”李师傅没听懂。
三浦又花了会儿功夫，才给他讲明白。原来这紫藤，是长安御医署里养着的妖怪。
之前一段时间，他借着送书的理由，设法顺路去了一趟长安，算是满足了自己的心愿。
只是不知他见到了什么，回来之后状态就明显不对劲。现在，李师傅才大概明白了情况。
“我记得，扶桑人似乎喜欢把灵怪当神，去崇拜。”他推测道：“看来是把紫藤妖当成神拜了吧。”
虽然有些奇怪，但李师傅还是理解地看了他一眼。
他又瞥了下三浦的桌子：“对了，你之前那个白狐狸泥偶呢？”
“换掉了。”三浦说。
“哎？为什么。”李师傅问。
“我现在永远喜欢紫藤酱！”三浦大声回答。
“……”
两人正说着，王大哥匆匆走了进来。
“你现在画什么呢？”他急急忙忙地问三浦。
“还是那一系列啊。”三浦回答。
他从旁边拿起一本《孝经》，把它翻开：“这是刚刚试印好的，用了新的技法。我觉得效果比以往好多了。”
翻开《孝经》的封面，扉页上，一个头上戴着鲜花的绿色长发少女，眼神空洞，面色潮红，衣衫凌乱地瘫在花草间，勉强用手和头发上生出的枝条遮盖着自己。旁边，几个彪形大汉正围着她，有人拿着药瓮，有人拿着木杵，不怀好意地向她探出手去。
旁边，用粗体大字写着：“大汉植物园——第四卷”。
“我们用了两种色块相互渗色的方法，做出了这种渐变效果。”三浦兴高采烈地指着花瓣上红白之间的过渡，介绍起来：“另外，颜色的深浅的变化，我们也大体摸索出来了。”
“至于之前线条粗糙和洇墨的问题，我们换了墨的配方。”他翻倒下一页，指着上面黑白的线图，介绍道：“用油烟怠和矿物油混合，调配出来的墨，比原来我们用的那种，更适合处理这类细线条。”
“另外，我们以前处理木板的方法有点问题，所以木材质量不好的时候，印出来的线条会变得粗糙。我设法用蜡加工木板，配上油墨，就没有问题了。现在好几家书商来找我们，想出钱买这方子……”
他来到这里之后，一直嫌弃印刷图画的技术太糟糕。虽然原本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，但多次尝试之后，依然靠着自己记忆中的零星相关知识，研究出了不少改进工艺的方法，终于把让自己的画集基本合格了。
现在，他正在研究颜料，还放出话说，下一卷要出全彩色的版本。
“怎么换成《孝经》了？”王大哥问：“上次不是《论语》么？”
“上一卷页数多。”三浦解释道：“《孝经》要短些，所以这一卷就换成它当封面了。”
“也是周老夫子家订的？”王大哥问。
“对，专门给他们的。不过现在王先生家似乎也想要。”李师傅说：“他们的家奴前天来找我们，开口就要全套，还特别要求这种封皮的……”
王大哥点了点头。
从第一卷开始，书社就特意印了几本用典籍做封面的。一开始，是周老夫子家差人买去的。
周家家学深厚，家风淳美，乃是当今有名的衣冠礼乐之家。他们订的书，自然也要上档次。那种一看封面就是蛮夷淫秽之作的书籍，家里自然买不得。所以必须换上典籍的书皮，才好让家奴购来。
之前还发生过周老夫子的大儿子，拿家里新买的《论语》教训自己的子女，翻开之后却发现内容不对的情况。
不过那件事闹得也不大。书社里，一个装订的小工主动承认说，是自己不识字，头脑发昏，把两批不同标示的书装混了。最后王大哥上面道歉，说一定把小工辞退。
事后，装订工被书社开除，又经“热心人”介绍，去另一家书商那里当制版学徒了。至于不识字的人怎么去刻版，也没人追究这些事情。这本《孝经》开始只刊印了百多份，作为实验才是主要目的。然而如今，诸位先生纷至沓来。按现在的趋势，恐怕还得加印。
有些书香门第，以往苦于族内子弟争执。现在，却不时能看见大家聚在一起读《孝经》的景象。路人纷纷感慨，朝廷宣传以孝治天下，果然是有深刻道理的。
于是附近郡县的正人君子，都纷纷慕名而来，不惜出重金，说要把这一系列的典籍都买下来。甚至还没刻好的那些，也要付钱预定，唯恐被人捷足先登买光了。
至于其他人，购买的就更多了——如今下层官吏普遍生活艰难，结个婚都十分不容易，有点闲钱的老光棍为数不少，这些人也乐意为此掏钱。甚至附近的官吏都有很多是他的读者，平日里也方便了不少。
总之，这大概是个皆大欢喜的发展了。
不过王大哥却有些忧虑。
“又有人盗印了？”李师傅问：“不要紧的，他们用色的技术跟不上咱们。至于大的那几家，账房那边正在和他们谈复制底版的价钱。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王大哥说着，问三浦：“你的《孝经》……不对，第四卷，扉页上这是什么啊？”
“是合欢妖，这里写了。”三浦指了指其中一页，露出不悦的神情：“我路过药圃，想和她们聊一聊，她居然鄙视我……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就让她当女主角了。”三浦得意地说。
“我说怎么回事。”王大哥很是无奈：“太医署里有人也买了你的册子，还互相传看，结果被合欢妖自己发现了。现在那边正闹腾着呢……”
“她自己就是个妖怪，结果还用蛮夷的眼神鄙视我。”三浦很是不屑。
“人家也是有户口的……”
“要说户口，现在我也有。她是个编户民，我也是，凭什么看不起我。”
“反正你这段时间避避风头。”王大哥只好直接吩咐：“这个系列就停一下。”
“停更的话，读者会不满的。”三浦指着《孝经》，提醒道：“这经典……不对，大汉植物园系列，我原本准备画十三卷来着。”
“那也比被太医署的人盯上强。”王大哥说：“这回听我的，先换个题材吧。”
三浦挠了挠头，只好答应。
“临时改主题的话，就蹭蹭热度吧。”他自言自语道：“要么我画个西洲的事情。”
“西洲？”李师傅也来了兴趣：“画个抓到西洲公主的那种？”
“总是用一个题材就没意思了。”三浦指正道：“西洲公主和匈奴居次本身是一样的定位，重复的定位，是吸引不了读者的。至少这么短的篇幅里，体现不出人物独有的性质。”
“我们不如画更新鲜的。”他想了想，说道：“按现在传来的西洲的情况，最有独特性的，恐怕还是宗教吧……”
“这样，我画一个西域将校抓住了西洲圣女之后，发生的事情。”他击掌说道：“这种对比，才是最吸引人的。”
“别用这种太明显的，免得人家又来找。”王大哥提醒道：“换个常见些的吧。”
“那就降低点，比如……随便设定个司马之类的。”李师傅也帮忙出主意：“这种就没有明显的指代了。”
几人很快就把主题定了下来。
“这段时间一定得小心点。”王大哥临走时又特意嘱咐：“老李，我出差的时候，你帮我看看画稿，有咱们这边的忌讳就提醒他下。”
李师傅点点头。
“现在上头管得越来越严，制版估计又得加税了。”他感慨道：“我听说东边有郡县遭了灾，流民似乎不稳起来。另外，又有疑似穿越者的人在北地闹事，被朝廷拿去了。”
“为什么那些穿越者，都这么喜欢闹事啊？”三浦不由得又想起了吉田，一手抓起炭笔，重新抽出一张白纸，随口问道。
“大概是觉得自己有本领，希望能一举成功、出名吧。”王大哥猜测道：“有大志的人太多了。”
“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。”三浦耸耸肩：“我本事有限，没那个能力去影响历史。也没什么志向，不指望去当王侯将相，更不觉得自己就能当救世主。”
“虽然包着经典的皮，但我的画恐怕是永远称不上经典的。”他指了指印本，自嘲道：“——我本来也不指望当个成功的穿越者。”
李师傅扫了眼印书机。
自从他来到书社，印刷的设备和耗材，就一直不停地在改造，乃至重新设计。从版式到纸张到油墨，短短一年，就几乎改进了一圈。
而这些只是为了满足画春（）宫图和看春（）宫图，这种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需求而已。
“不，我觉得，你其实比他们成功多了。”李师傅感慨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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