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童谣_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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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童谣

  “不识锄,白且肥。

  不识机,居锦帷。

  金玉皇皇瓦如砾,

  芳芷离离禾黍稀。

  ……”

  一群瘦瘦的小孩子,穿着脏兮兮的外衣,唱着歌谣,聚在路边堆土玩。

  “奶奶的,又是谁家竖子教的!晦气!”车上,一个穿着差役衣服,满脸横肉的粗壮汉子转过头,骂了一句。

  孩童们一哄而散,消失在房屋后。

  天气还有些冷,灰蓝的天幕下,几只鸟雀悄然飞过。道路周围很是安静,几间房屋的门大开着,门板不知去向。有些房顶,茅草也不翼而飞,只剩下少许杂物,在风中飘摇。

  路面很干,拉车的瘦驴喘着气,踩起一团团尘土,把车上的人弄得灰头土脸。

  另一个面貌普通的年轻人,也好奇地看过去,发现那些孩子垒了个粗糙的围墙,里面还有几个尖细的土堆。

  “人家小孩玩着呢,你吓唬他们干什么。”他抱怨了一句。

  中年汉子瞪了瞪眼,想要反驳。

  “张仲!”

  旁边,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。

  开口的人是个头发花白、体格精瘦的老汉,面目黧黑,腮帮子上有道明显的疤痕。他穿着差不多的衣服,肩膀上披着个老旧褪色的肩章,旁边放着把弩,握把处磨得光滑发亮。

  张仲欲言又止,一脸不服地向后一靠。年轻人则撇了撇嘴,看起来习以为常。

  “这堆的是什么啊?老吴家的坞堡?”张仲闲着无聊,再次看向那块空地:“年前才扩建的哨楼,他们就给堆出来了。”

  “啧,这帮崽子学的真快。”他大摇其头:“我小时候就会堆小院。后来黄河发水,小孩堆土,都开始堆水坝玩了……”

  正说着,干燥黄土堆起的哨楼,在寒风中吹了片刻,倒了下来。

  “哎,亭长。”年轻人见状,无聊地收回视线:“吴大善人说请你当教头的事……”

  “给他说,不行就是不行。”花白头发的老亭长认真地说。

  “他咋又成大善人了?”张仲不屑地嘟囔道:“你王武起的?”

  “百姓说的啊。”王武整了整袖子:“先是蝗灾,又是加税。朝廷不管大家死活,只有他吴老爷,不但开仓放粮,还庇护过不下日子的穷人。说一声大善人,怎么了?”

  “这要放以前,就是想造反了……”老亭长有些不满。

  “现在就这样子,咱们还能怎么办。”王武靠在车板上:“现实就是,吴老爷比皇上还得县里百姓人心。县令又不是不知道,可是,还能怎么办?”

  “县令纵容豪强,咱们无力去管。”老亭长吐了口气,一脸阴郁地说:“但我张家父子,受先帝恩惠,得朝廷照顾。我还能管到的,就不能放弃。”

  “那您说怎么办?”张仲在一旁,却阴阳怪气起来:“要不,咱亭里几个兄弟,替皇上去老吴家讨税去?”

  众人一时默然。

  县里是肯定知道吴老爷做这些事的,县令和县尉,还多次去他家拜访过。没了他的配合,县里收上来的钱,根本不够用。

  长吏们被催得紧。要是和吴老爷交恶,就算最后能赢,这几年也肯定一堆麻烦事。但皇上可不管这些,只会对比其他郡县,觉得这里的官长无能,连税金都收不来。天下这么多人,自有那些能做到的,来取代他们。

  这种日子,已经过了十几年。天下官吏,早就明白了情况。至于豪强的问题,朝廷来督促,就干掉几个看着不顺眼的豪民,算作政绩。不来催,就继续借着豪强的力量,赶紧把钱先收齐。

  “哎,当年……”老亭长叹了口气:“当年的豪强,哪有现在的胆子。”

  “上头能少收点就好了。”旁边,一直默默不说话的另一个年轻人,低声说道。

  “徐夫子当时就说,今后对付豪强,肯定越来越难。”王武再次接过话题,白了张仲一眼:“你还不信。”

  “县里人都跑去吴老爷那儿了,征发士卒越来越费劲。你说,县卒要是哪天打不过吴老爷的护院了,怎么办?各县都有吴老爷这样的,郡里怎么办?各郡都有吴老爷,朝廷又怎么办?”

  “你这竖子,说的朝廷跟傻子一样。”张仲不服:“你都懂,朝廷能不懂?”

  “我哪知道?我也很奇怪。”王武大摇其头:“徐夫子说那个钱夫子,比他懂的还多。皇上比我聪明,钱夫子也比张夫子聪明。怎么可能讲不懂啊?”

  “但确实没什么变化啊。”他又发起牢骚:“长安的大人物,都在干什么?”众人面面相觑,不知道怎么回答他。

  “你让郑庆说吧。”王武颔首指向旁边一直沉默的青年:“他去过长安,他熟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郑庆木讷地抬起头,看了看他们:“呃,我觉得……”

  他愣了愣,不知道怎么形容,于是挠了挠头,说:“我就记得长安,流传一首童谣。”

  “又是童谣?”张仲一脸无语。

  “说说,说说。”王武好奇地问。

  “叫‘苦饥寒,逐弹丸。’”郑庆回答。

  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是说皇上宠爱韩嫣,韩嫣喜欢打弹弓,经常用金子作弹丸。一天下来,能打丢十几个。长安的穷人家孩子,一见韩嫣出门就跟着,捡他的弹丸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我还以为,钱都花在打胡人上了。”张仲苦着脸说。

  众人一阵唏嘘,老亭长又念叨起来。

  “家父当年跟着周亚夫将军,打过吴楚叛军。”他回忆起来:“那时候内忧外患,常年不止,军费开销巨大,但天下还是日渐富饶。”

  “现在……”他叹了口气:“希望天子能及早知道民间疾苦。”

  郑庆默然不语,张仲烦恼地抓了抓脑袋,王武翻了个白眼,最后还是没说话。

  老亭长的父亲,在讨伐吴王刘濞的时候立过军功,得到朝廷的赏赐。老亭长的那条肩章,就是那时留下来的。后来他去过马邑,去过漠南,又回到县里当差。

  这块布片上,沾过叛军军校的血,匈奴百夫长的血,郡里大盗的血,还有他们自己的血。

  时间长了,老亭长对朝廷有种深刻的信任。

  虽然现在,他自己也做不了什么。

  他们继续看向路边的村落,一如既往地没发现什么异常。

  “人又少了。”张仲评论道:“不知道是逃外地去了,还是去老吴新开的私田了。我看今年的税,县里准备怎么凑。”

  “人少好,省事。”王武懒洋洋地往后一靠:“我现在的禄米,都不够每年租税了,再加税,我也不干了。反正老吴……善人说了,咱们这样有经验的,打过贼人的,他愿意花大价钱雇过去。”

  “我是准备搬家了。”张仲拿起水袋,喝了几口:“倒不是怕谁,税吏和老吴,现在也不敢惹我。就是我家老二得找地方上学,我可不想把他送老吴那去。”

  “哦对,你丈人在河东吧。那边应该还行。”王武点了点头。

  郡里教书的先生,原本有十几家。有的教子夏先生的学问,有的是荀子后学,还有教老庄之说的。这些最热门的如果不感兴趣,隔壁县还有人教惠子先生的学问。有心的话,还可以找墨家子弟,跟着他们学习。至于更基础的知识,能找到的先生就更多。

  但前几年,苏白芷毁私学,先生们要么被抓,要么仓皇逃命。教荀子、老庄之学的先生们,四散去各地避祸。子夏先生的后学们,在这里待了几百年,第二次受这么大罪,气得要死,集体跑凉州去了。

  惠子一派的人本来就少,大乱之后就再也找不着。墨家的人一直神神秘秘,这回也彻底不见人影了。

  此事之后,县里只有吴老爷——当时还不叫吴大善人——收留了一位先生。想学些高深的学问,就只能去找吴家了。

  亭吏们文化水平都一般,弄不懂苏白芷是讨厌哪家家学。反正这一桩大案之后,荀子、子夏、庄子、惠子的家学都完蛋了,就只剩下吴老爷的家学了。

  但张仲偏偏和吴老爷关系很差。

  他家原本也算殷实,父亲就是小有名气的游侠。张仲自己这一代,家业不如以往,游不动了,只好去官府当差。

  亭长、游徼等人,经常招募当地豪滑之民,作为羽翼、耳目。这些人颇有能量,也会办事,对当地情况熟悉,能提供很大便利。

  一个地方的豪强,也不止一家。如何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,相互制衡,算是合格官吏的必备能力。

  只是,一轮轮的大案、征发下来,先是中等人家破产,又是商人、富民被反复盘剥。十几年下来,县里也就剩下大豪强吴氏一家,还完好无损了。

  吴氏趁机占领了之前豪民、富商们的土地和生意,越来越强盛。不但开始结交、影响郡县官吏,还渐渐把以往分散的县乡职务,都把持在自己手中。张仲这种以前和他对着干的,就得处处小心了。

  仗着自己当游侠的余威,和丈人家的势力,现在他还能暂时保全。但读书的时期,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当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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