续9_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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续9

  模块8:耕战脱节与“国人”漏洞

  在农业时代的中国,王朝的力量之源始终是耕战。而自耕农则构成了国家的基石。

  当然,这个其实不止是中国的特征,在全世界都这样。有时候,出现的现象甚至是反常识的。

  举个例子,16世纪的西班牙王室多次要求保护印第安人的权益。因为殖民地的印第安人主要是村社里的小生产者,而白人殖民者大多是大地主。印第安农民能向王国提供稳定的赋税、服役,而白人大庄园则难以管控,收不上钱,还有自立倾向。所以国王甚至愿意跨文明、跨种族地保护印第安农民。

  最后,为了应对财政危机,西班牙王室开始在殖民地推行改革,以求提高王权,加强对殖民地的控制,抑制土地兼并。殖民地白人随之造反,并最终成功独立。

  现代学者认为,这事儿其实和独立自由之类的启蒙思想没什么关系,也不是受其他殖民地影响。其实就是国王与民争利,所以大地主们造反了……

  在中国古代的兴盛时期,国家的生产力大部分都由小地主和自耕农提供,而这些人也是军队的骨干成员,也因此有相对较高的地位,尤其是战争频繁的时期。我们借西周时的经典名词,称呼这种有产业、有武力的社会骨干为“国人”。

  而工业时代,看起来最像国人的,是当年国企时代的工人。

  当年的一个个“单位”,可以看成一个个工业庄园,工人就居住在相对独立的、庄园的城池(或者叫坞堡,叫“邑”,都行)里。庄园有各种各的配属设施,而成员平时除了生产,也参与军事训练,理论上是国家的军事骨干。因此,这些“国人”也有相对较高的政治权力,尤其是和住在乡村的“野人”相比,拥有不同类别的户籍,和不同的待遇。

  但问题是,这些人也只是“像”国人。

  工业社会和农业社会,差距是很大的。

  在农业社会里,生产的基本单位可以细到家庭乃至个人。虽然古代农民很早就开始自发合作,以求提高生产效率,但哪怕只有一个家庭,也是可以养活自己的。只要有基本的工具和材料,就能自己立足。

  工业社会,生产的基本单位却大了许多。指望一家一户就能进行工业生产,已经不太现实了,尤其是那些比较重要的大型工业设施,更是需要大量专业人员合作才能使用。

  结果就是,在农业时代,“有产业”很简单。但对于工业时代,“产业”的基本单位是工厂。这样一来,门槛就高多了。起码得是个工厂主,才能掌握“产业”的基本单位。

  所以,这些“工业国人”的基础并不牢靠。他们只是名义上共同分享有所有权,实际上也不可能说这个机床是你的、那个电机是他的。而且,农业社会,合作的农民分割利润很容易,因为产出就是单一的农产品,大家谁有多少地也很明确。但工业时代,组织、管理、采购、售卖、维护、扩大生产,往往都是复杂的过程,需要专业知识,由专业人员负责。这使得分割利润没有农业时代那么直观容易。

  这种情况下,工业国人其实比农业国人更不稳定,稍有些变动,就会滑落。他这个国人角色更多是名义上的,其实是个迫真国人。

  但问题是,工厂主也没法担当国人的职责。

  一个群体,如果要作为国家的支柱,那么他的重要性不止需要体现在生产领域,也需要体现在军队中——后者还更重要些。因为能打不能生产,还可以去劫掠和征服;要是不能打,那就真的啥都没了。

  资产阶级革命之后,英国的新贵族和乡绅,非常积极地参加军队,垄断了几乎所有军官位置,借助自己和亲信家丁,牢牢控制着军队。而美国的真正拥有者,也一直在通过军工复合体等方式,把军队和自己绑在一起。后冷战时代之前,参军也一直是大族子弟的常见选择。

  但中国这边,农业时代的庄园主曾经能给朝廷提供具装甲骑和中下层军官,但“工业庄园主”身上,商人属性要浓厚的多,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。

  而且,这甚至不能只归因为当今中国有意管理的结果。看整个近代和现代东亚,都是如此。有军队掌握工业庄园的,有大王掌握军队和工业庄园的……但还真没有工业庄园主作为军队骨干的。

  可能是因为,在东亚这边,这个组织方式还是不太行。

  工厂主都不行,其他搞金融的,搞虚拟行业的,就更没戏了。

  说到底,在中原式的政权里,国家的支柱就从来不是商人。相反,商人往往只能依附官吏,才能让自己发展壮大起来。人有了钱,自然会追求政治权力,但在中原体系里,这个路子基本不可能。

  和之前的迫真国人一样,商人、企业主只在名义上是“财富的主人”,地位其实也并不稳定。和欧美的真资本家比起来,他们也只能算是迫真资本家,没有成为新贵族的可能。甚至还得时刻担心会不会有意外情况,比如官府又缺钱了……

  所以,现在我们能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:一方面很多平民认为,企业主属于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;但另一方面,企业主却经常有强烈的出奔倾向。

  因为哪怕没有专门研究过,大家其实也不难意识到,中原秩序下的企业主,是难以实现权力需求的。因此,大商人和精神大商人,就总觉得国内环境对他不友善,倾向于找一个更美好的国家,希望在那里能实现愿望。

  (当然,现实中到底能不能满足,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正如上文所说的,各个群体的中国人在不懂外国、全靠自己寻思这方面倒是很一致……)

  总之,这个倾向都不止是意识形态的问题,而是文明本身带来的结果了。

  而这两个现象,造成的结果,是工业时代的“耕战模式”错位了。而这,就是一个经典的例子:时代变化了,老方法依然能用,而且出乎意料地能打(当然也可能是敌人太菜了……),但却还是出现了各种奇怪的偏差。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,就是一个问题了。

  列举了这么多对立和矛盾的情况,其实就是为了说明当今这种中间状态出现的原因。这种“过渡”的现状,可能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。在合法性叙述方面,恐怕也是如此。3.2级:前景之一:“超级汉朝”

  有过渡状态,就有发展方向。当然,在此之前,我们要看几个重点的地方。

  1:权力结构

  我们在之前一级的模型中提到,中国王朝时代的晚期,官僚已经成功脱离皇帝,获得了独立的合法性授权渠道。摆脱君主制的过程,不是官僚对皇帝的取代,而是皇帝取代宰相的努力最终失败、进而被抛弃的过程。

  在这一级里,官僚机构也继承了这个传统。

  很早之前就看有人说,中国的官吏非常严肃,不如西洋官吏。再之后,一般都会接各种对于中国文化保守的谴//责。

  不过这个,主要不是文化是否保守的问题,而是文化内神权分配的问题:中国的官吏,尤其是高级主官,是兼有神权和神性的。他对位的不止是西洋的官员,而是官员+主教。主教在公众场合的时候也会非常严肃的。

  其他一些容易被人当做攻击对象的问题,像官吏为什么对认错特别慎重,不会轻易道歉这类,其实也和官僚兼管祭祀权有关。

  而当今中国的最高权力,我看很多人喜欢比喻成皇帝,但这俩逻辑上是不一样的。从权力来源看,当今的国家元首,其实是“大司马大将军录尚书事”。

  当然,汉朝离现在有点太远了,合法性传递方面变化了不少。考虑这方面的话,当今最高权力,最像的其实是张居正说的那种“摄政”,而且是皇帝不存在了的那种。

  (合法性结构上,最像君主的反而是法国那边。法国总统其实是个有任期的国王,至今都兼任着安道尔大公。另外他还是摩纳哥的继承人,摩纳哥那个领主如果绝嗣了,领地就被法国总统继承了。

  共和国时代的法国其实也有一套宗藩体系,挺有意思的。)

  2:祭祀权的新变化

  在这一阶段中,最大的变化,我个人感觉,是政党的出现。

  中国式的政党和欧美那些差别还挺大。

  虽然大家主要的功能,都包括“民意代表集团”。但是,从1级开始(民——天……),中原/华夏文明里的“民”,就可以直接提供祭祀权、提供神性了。

  这意味着政党其实不需要别的东西来授予自己合法性,不需要再去找个教派,找个宗教顾问,或者找个民族神,或者别的什么……只要能当好这个代表,它自己就能取得祭祀权了。

  这种中华文明特色的合法性结构,又导致两个最明显的结果:

  首先,稳定状态下,只会有一个真正的政党——因为这个合法性模型里,一个政党就对应一个“天”。而中原文明是个单核心结构,无法让复数个“天”一起存在。结果就是,不管表面上如何划分党派,实质上的政党只能有一个。要不然祭祀权就裂了,又得打到只剩一才行……

  (这种规律,很多人都能凭经验和本能推测到,但我觉得原理并非是网上经常说的,中国人只能有一个最高权力。实际上中华文明不能容忍的,不是有多个最高权力,而是有多个并行的祭祀权系统,后者才是违背大一统本能的。

  只不过现实中,因为政//教合一很完善,导致祭祀系统、祭祀权、行政权力,基本都是合为一体,所以才直观上,给人这种“只能有一个最高权力”的感觉。

  历史上,如果祭祀权的统一没有受到挑战,只是行政权力分散,也不会出什么事儿的。经典例子,比如就是小皇帝名义上掌握祭祀权,大臣们之间,乃至和后宫分担行政的时候。虽然有一个行政首领,可以提高效率,但这个人的权威,只要够组织大家按规则运行朝廷就够了,不必要对其他人形成绝对优势。

  现代中国也是如此。明清那个路线已经失效了,组织的稳定才是这个结构下最重要的。然而现在最常见的抨//击,居然是说本朝是独裁统治……只能说这些人怕是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合法性规则与组织结构)

  其次,因为接触和掌管祭祀方面,它就不可能和欧美同行一样,只是个松散同盟了。它必须完善起来,否则就不能很好地承担这个位置附带的使命——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,但凡是完善的祭祀权组织,几乎都必然要官liao化,用类似官府的结构组织起来(比如天主教会)。

  但是,中国的官府,本来就兼有祭祀权了。这又出来个掌管祭祀权、结构类似官府的政党组织,这俩不是重合了么?

  所以现实里大家可以发现,尤其在基层,这俩确实很重合……

  而除了作为代表的这个方面,中国的政党还有一个角色,是“释天”。这回的“天”还是个外来的普世信仰,所以,释天、讲经的需求还比古代更大了。

  而且,为了保证权威性和稳定性,组织里最好随时都有个最高大经师,而中原模式下,大经师当然也是政权的最高首领。

  所以大家可以发现,每一个领导核心,都会出一套理论让大家背。这是展示自己大经师的造诣和身份,也就是祭祀权权威的直接体现。这个规律,估计今后也会延续的。

  当然,还在被要求背这个,也是好事。

  我经常见有人说,这是一种洗脑,其实这种说法才是匪夷所思的。

  如果不好理解,就想想欧洲:什么人才会被教会安排学习拉丁语,学习神学知识。或者,想想汉朝,为什么士大夫都想学经,为什么经学家甚至可以发展成一个个门阀。

  这里面的原理是一样的:学经,是祭祀权的一部分,是统治阶级专有的训练科目。只不过在中国,知识太普遍太常见,“统治学”都烂大街,让大家都意识不到它有多宝贵了。

  只要还被允许学习这些内容,就说明统治阶级对你依然是开放的。当今世界,其实这种才是个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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