续14·完_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
看书网 > 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 > 续14·完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续14·完

  第4级:人为核心、人直接授权的时代

  另一种理想中的发展前景。“天”与“人”融合,不再作为单独的要素存在。天代表的各种因素和神圣性汇入人之中。

  目前还没有明确的例子,只是历史上一些人的设想。

  4.0级:合法性的“天人合一”,与湖南大经师的理想国

  和之前那些不同,这一级不是我归纳出来的,而是根据湖南大经师等人的只言片语,借助上文中的模型,推导出来的。

  严格来说,这属于“释经”范畴了。所以,也没法验证真实性,大家看看就行。

  如前所说,本人对马主义了解很浅薄,所以也没能力从正统思路,来分析评论湖南大经师的思想。但我们可以用其他更古朴、简单的角度,来看一看。

  这一级的思路,来源于大家应该都知道的,“人皆尧舜”那个说法。

  这个说法起源很早,孟子就说过了。湖南大经师又重提它,看起来只是称赞下民众。但我们现在换个视角,从一个老儒生角度看,这个说辞就很有意思了。

  尧舜是什么?是圣王。

  圣王又是什么呢?

  ——在之前,介绍荀子的理论,和儒家体系中“圣王”作用的时候,我们应该就提到过。

  诸子百家的理论体系里,圣王是个经常出现的“工具人”。比如之前说的,荀子论述礼法来源时,无法解释“性恶”前提下,这个“原初之善”如何而来,就说是圣王创造的。

  因为在当时的理论背景下,大家都认为,圣王就是有这种创造秩序、建立规则的能力。不止儒家学者这么想,其他各家诸子也都是默认的,否则荀子这个论述就没有意义了。

  那我们继续追问呢?为什么圣王就有这个能力?

  因为理想化的圣王,行事不是按照人类的本能,而是完全顺应“天意”。圣王不再是一般的人,而是和天融汇为一体的人,是天的象征。他自己就有最高的神性,最高的合法性。因此,圣王也就有这个资格,去创造最原初、最基本的社会秩序了。

  所以,圣王是什么呢?

  答案也就出来了:他既是人,也是天,是二者的沟通与融合。他同时占了“人”、“天”这两个“位格”,所以才如此特殊。

  孟子那个话的意思,是人人都有成为圣王的可能性,也就是说大家都有染指这两个“位格”的“资质”。湖南大经师更激进,直接说所有人都有这种“位格”了。

  那么,怎么把人和天两个要素结合呢?

  我们上一段说过,中国如今的一个特征,是“天”这边,有一个专门对应的释天群体。而湖南大经师本人,就是这个群体的缔造者之一。

  之前,我们提到过“祭司团”与官府功能重合的问题,按照常规的途径,二者应该走向融合,导向3.2那个发展方向。但现实中,湖南大经师本人似乎是不怎么喜欢这种“超级汉朝”的。

  他的倾向非常明显,如果3.2是:人——(天——朝廷),那他的思路就是(人——天)——朝廷。掌握“天”的祭司团,与“人”结合,实现“人”“天”合一的目标。

  我们把这个作为标志,划出一个4.0级。这里,代表天的祭司团偏向人,而不是按照习惯偏向朝廷,这也是它和3级的区别所在。

  湖南大经师好像挺关注汉朝,经常给别人推荐《汉书》。但同时,他好像也不怎么喜欢这种高合法性官府,甚至鼓励其他人去反权威。

  比较有意思的是,现在不少“向往自由”的人,很多学的他当时那个反权威的路数。不过很可惜,大家似乎都不理解,也懒得知道他究竟在反什么……

  我们之前说的3.2,可以理解成开启第三次合法性大周期。这类周期律,比较起来,其实是个正面效果,然而湖南大经师似乎也不喜欢周期律。

  另一方面,理想的3.2模型,其实就是理想化的商鞅模式。这个政权只有人和国家组织两大部分,人为国家提供合法性和力量的支撑,而整体性的“国家组织”则统筹全部政教事务。在这个模型里,最大的目标是群体的生存、延续和发展,所有人都是为这个核心目标服务的零件,包括民众,包括国君,也包括商鞅自己。

  这一套其实才更接近那种“法家乌托邦”,所以湖南大经师当年,估计也不是真的要推崇法家本身……

  湖南大经师对这个理想非常热衷,以至于试图直接进行尝试。这个努力都不是“超前”的问题了。中国当时的情况,实现3.0那种结构都很费劲,直接往4.0跳,肯定会产生问题。

  这个尝试的后效大家都已经说的太多了,但有个地方,不知道大家以前注意过没。

  湖南大经师经常给周围的人推荐史书章节,让他们阅读。一开始喜欢推《汉书》,最后则经常推《晋书》。

  而两晋给我们的最大教训就是,中原人其实不怕目标太遥远,或是路径太虚妄。最麻烦的情况,是没有目标,没有道路了。

  就像我们之前提过,上古三代的圣王故事,有点历史功底的学者都知道这是编出来的。但它们确实可以当做工具,去指引方向。湖南大经师按理也不可能不知道,自己的理念有多遥远,有多理想化,但对整个文明来说,只要它的逻辑不比上古圣王差,其实就足够用了。

  当然,湖南大经师不喜欢写日记,我们也无从得知他到底考虑了多少方面。但从历史来看,这种遥远缥缈但有人尝试过的理想,可能才是防止魏晋化的最好方式。

  现在很多人声称,自己怀念那个时代,崇拜湖南大经师。其实他们未必真的懂人家的理论,很多人只是对现实不满,需要一个“三代圣王”,于是又回过头把他搬出来了。

  但反过来看,在需要的时候,还有个圣王可以搬,而不是直接去吃五石散,就已经说明他曾经的努力不算白费了。

  还有些比较好玩的例子,不过感觉被和谐可能性很大,回头单开一章列出来吧。

  “神格下移”与对宗教社会的挑战:

  4级合法性结构里,还有个非常有意思的情况,就是神性的扩散和神格的下移。

  类似的情况之前也提过。在第1~3级,民众的权力渐渐扩大,但不同文明中,扩大的方式是不一样的。比如在共和制下的法国,是强大起来的市民与贵族渐渐不能相容,爆发了激烈冲突,最终“取代”了后者的大部分权力和“神性”,成为了新的社会骨干群体,给国家提供合法性支持。

  而在中国,这个权力来源是反过来的。战争烈度不断提高,贵族兵不够用,只能不断扩大军事贵族的规模。尤其是下级贵族“士”,已经到了泛滥的地步。到最后,只要是个身份正经的编户民,都有资格成为士了。

  像大家都熟悉的“百姓”这个词,在上古是专指贵族的,战国之后,就逐渐变成所有人的统称了,这就是贵族身份扩散的典型例子。

  这种扩散伴随着的,是“位格”的提升。

  这里用了一个比较神棍,或者说比较中二的词,主要是我暂时也想不到更合适的……因为宗教文明才特别看重这个东西,国内对这种定义其实一直很含糊。

  可能大家平时都不怎么注意,但是全世界绝大部分文明,是很在乎这个的。

  比如,我们上文说的“傲慢”的问题。接触多的话,会发现,这是其他人指责中国人最常见的口号之一,而且频繁到大家可能会奇怪,他这么关注你是不是傲慢干什么。

  但我们可以换个思路,从宗教的角度看。

  古罗马时代的奥古斯丁,最早把希腊哲学和基督教结合起来,构筑起神学理论体系。而从这开始,在基督教列举的所有罪行之中,为首的就是“傲慢”。

  这个傲慢不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说的,道德意义上的傲慢。它的核心内容,是把人抬高,与神等同。这种“傲慢”,是基督教理论中的万恶之首,也是宗教社会成员最不能容忍的行为。

  这里,就用上了我们之前说的“位格”的概念。它代表的不是单纯的力量高低,而是神性上的身份地位,或者说“资格”。简化一下的话,可以把它大致理解成“神性等级”。

  在宗教社会中,人的位格显然是远低于神的,但在中原式社会中,这个层级往往不怎么分明。人和神并没有明确的边界,人和天能够沟通,人也可以成为神……这显然是宗教社会不能接受的。

  实际上,在保守人士眼中,和神灵交易式的交流都能让他破防——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交易的。

  像新教那边,连能不能得救都和人完全没关系,只是神自己决定。因为人的位格更低,人不能去揣摩神的意图,也不能去试图改变神的想法和决定。

  这时候你要跑去和神做生意,那就等于宣布自己有资格和神讨价还价、让神改主意,也就是宣布自己和神“平级”了。那他肯定认为你这是“傲慢”,而且是傲慢里最高的一级——自认为对等于神。这哪能受得了……

  而且这还主要是1.0乃至更之前的阶段,形成的习俗。之后随着时代发展,越往后,人的位格就越高。

  1.0之后,每个人在位格上都是贵族这一级的。而到4.0的时候,已经扩散到人人都是(人+天)这种位格了。这对宗教社会来说,是难以忍受的。

  宗教社会的核心就是神,你现在人人都是神,让人家怎么跟你打交道?这种社会里,不止是外部渗透没法进行,连双方和平共处可能都很困难。因为你的存在,就是在拆人家的合法性。

  目前4.0还没真正体现过,所以只能像这样理论推测了。而从过去尝试看,其实中国人自己都不太适应。

  湖南大经师试图把“天”授予全民,把人的“神性”提高到了一个恐怖的水平。但无论是当时的社会组织方式,还是大部分人的能力,都跟不上这个提升。

  而中国社会里,责任和权力是十分对等的。大部分人没能力承担这个“神性”的情况下,就会倾向于选择“授权转让”。这种方式,更符合过去1级和2级阶段的传统,算是一种本能反应。

  那这些“神性”丢给谁呢?湖南大经师理论水平最高,能力还很强,那就他了。

  结果,转了一圈之后,这堆“神性”跑到湖南大经师自己那儿去了。

  这个结果可能比较反常识。在组织结构和官制上,湖南大经师的权力,远没有其他人渲染的那么大(其实就跟现在大家指责tg是利维坦差不多……如果是真的,反而没那么多事情了)。但另一方面,他本人却集中了高的吓人的“神性”。让反对者觉得这是造神运动。

  但正经的造神运动并不是这么玩的(可以参考古罗马人),中国的神的形成逻辑也和他这种差别很大,苏联的个人崇拜更是完全不同的路数(参考沙皇就行)。所以我倾向于认为,这其实是个很“新”的现象,是4.0尝试造成的一个最直白的副作用。

  只不过不管支持者还是反对者,大家都完全没见过这种情况,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了。这个情况可能确实太新,只能拿老一套的办法去拟合,所以解释的也是千奇百怪的。这种现象恐怕也会持续很久。

  当然,这也不是说4.0思路就没有影响了。过去发生的一切,不管是赞同还是反对,都会留下痕迹。

  平时我们所说的“高人权”,不是凭空来的。人之所以具有尊严和价值,是因为他获得了在其他“高位格”概念面前平起平坐的资格。相反,在宗教社会,不管吹的再响,这也是不可能的。因为“人权”和“高位存在”,从根本上就相互矛盾了。

  而这种“资格”,或者说人的“位格”、“神性”,是如何而来的?写到现在,大家应该也清楚了,就是这样一步步从其他地方夺来的。

  一个正常的普通当代人,几乎都比同阶层的古人,更有自尊、更有自信,看待有神性的皇帝也可以等闲视之。这不是因为其他文明给了神启,也不是因为大脑在几十年间就突然进化,而是整个文化发生了大升级。

  当普通人的“位格”上升到超过古代士大夫,近乎天子的时候,他看待古代皇帝,当然可以保持平常心态。

  虽然很多讨厌古代的人,和推崇古代的人,可能都不会喜欢这话,但我觉得,现在才是最接近古人理想,人的定位最接近“君子”的时候。

  而这种变化,或许就是当初4.0理论留下的最大财富。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ksw56.com。看书网手机版:https://m.ksw56.com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