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_请你坐在月明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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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  ◎亮月◎

  被丢在桌沿的杯子里,茶叶沉在最底,沿着杯身,还有最后一口水。

  傅雨够过来,全呷到口中,再来渡迷蒙恹恹的人。

  周和音被吓得不轻,怎么也不肯喝他这口茶,原本已经冷的茶,被傅雨强喂进她嘴里去的时候,生生温热了。

  饶是如此,她依旧固执清醒地回答他,“不好。”

  “我不会‘跟’任何人。”

  “傅先生你回去你的,让人跟你回去,就很不该。”她眼底已经隐隐饮泪。

  “不准喊我傅先生。”说着,他手里的力道深去了些。

  烫贴的气息垂首过来,周和音被他领口滑落下的领带盖了下眉眼,他逗趣地替她拨开,这一刻她才彻底气恼。

  脑海里径直蹦出那句:菩萨低眉。

  世上最难画的丹青,就是菩萨低眉。

  因为无欲无求一低眉,无情却坠记一切众生。

  b城时,他轻飘飘地让她留下来;

  这里,他还是,轻而易举地让她跟他走。

  眼前,活生生的两个人,偏偏只有周和音是狼狈的。高高在上的傅雨甚至衣衫完整,全无半点失礼,下一秒,撤手而去,他甚至可以去开会的妥帖。

  周和音偏头躲开了他的落吻,脱口而出,“傅先生喜欢我嘛?”

  “当然。”他手里的动作彻底顿了下来。回答她的话却是干脆的。

  干脆冷漠地撤离了她。

  趁着傅雨还有理智回头,趁着他的残余慈悲里,还记挂着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,他名义上的兄长。或者该是和时若一样的姐姐。

  他确实该要有些慈悲心的,傅家三个孩子,独独他活了下来。

  周和音的感官从一开始蛮力的欺侮,到心里缺了一块的旁白。欢愉是真的,空落也是真的。

  傅雨替她整理裙子,再要俯身抱她起来的时候,她清楚地盯着他眉眼,“是和喜欢你书架上的古董、陈设一样的心意喜欢嘛?”

  有人触碰她的手,徒然一顿,幽幽去到她脸上,两根手指甚至都没料理干净,才扶到她脸,周和音肉眼可见地躲。

  傅雨偏不让她如愿,一把捏住她的脸,出口的话,轻佻且违心,“你自己的,还嫌弃?”

  周和音眉眼里的愤怒,像油画一般地重彩起来。她从书桌边轻跳下来,不言语地要走,

  傅雨也不拦她,只站在一片狼藉里,用刚才招待客人的那杯茶,来洗手。

  他喊了她一声,“周和音,我好像和你说过,论迹不论心。”

  走到书房门口的人急急回头,“我不懂这些道理,我只知道傅先生心思好难猜,你一会儿火热一会儿冷冰。我两次走进你的地盘,都是我心甘情愿的,我不怕发生些什么,也甘愿负担自己。仅仅因为我喜欢你,是的,我喜欢你,傅雨。”

  “我不喜欢你,你什么都不是。”

  “而我能感受到的傅雨,你起码没有平等朝我坦诚,我在你眼里,始终只是个孩子。你待我的好,仅仅源自你的兴趣,你的兴趣就是操控别人的喜怒哀乐。”

  书案边的人,浇手的杯子停了下来,杯口歪斜,里面的茶汤一应全去到地毯上,他的鞋面上。这是周和音认识他以来,他唯一的狼狈。

  傅雨莞尔,看来他真的吓到她了。即便这一刻,他也在心神开小差,看着她言辞振振的样子,不禁联想,她说些什么,伤她父亲的话,周学采会怎样的心痛。

  起码,这一刻傅雨奇怪极了,他有着亦父亦兄的痛苦,就明明待她再赤诚不过了,原来孩子真的体会不到父母的心。

  她也没有,好言重的一句。“周和音,你过来,我重新教教你,什么叫操控别人的喜怒哀乐。”傅雨捏着手里的骨瓷杯,面色寡淡。

  “我只要最简单的那一句。”她紧紧看着傅雨,褴褛的尊严。这是她这个年纪对于爱情起码也是全部的希冀。

  “那一句就是,我朝你坦诚,咱们就要真正天南地北了。”

  “我不懂……”

  “你不必懂了,你唯一要懂的就是,不要没脑子地和古董比。”

  “……傅雨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,是吗?”书房里掩着厚厚的窗帘,只有书案上一点灯,晨昏不分。

  良久,灯下人再次出声,“我倒是很想你是件古董,这样你不必为难,我也有底气。”

  周和音徒然一声冷笑,笑自己今天在车上议论郭襄那一段多么浅薄可笑,“起码人家郭襄从头到尾没要她的大哥哥成为她的什么人。我是个俗人,我喜欢一个人,我就得看得见摸得着,而傅先生似乎不在意这些。你终究要回去的,倘若因为我一时不顺你心意,或者不能伴你左右,你便冷心冷情地从我身上撤开,那么我认了。”

  “实话告诉你,傅先生这样我不喜欢,我不是小孩,我懂你懂的那些,可是我不喜欢你这样,甚至气馁,因为丝毫体会不到你把我当一个你愿意眷恋的人。只是趣味范畴内的,是不是?”

  “周和音,你走吧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我叫你走!”傅雨突然勃然大怒,“别怪我没有警告你,我对于趣味范畴内的女人,没多少耐心,尝过就忘了……”

  下一秒,周和音扭头就走。

  书房外一阵她的动静,直到她大力地摔门而去。

  书房里的某人,捏着手里的杯子,冷不丁地往桌上狠狠一磕。

  瓷器裂碎……一地烂摊子。

  傅雨出门前知会管家部上来帮忙清洁整理,客房服务的员工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,地毯脏污倒是小事,只是桌案上一截白瓷片上,醒目血渍。

  次日,书云难得过来看雨。

  一进门就看到他左手上贴着胶布,问才知道,是杯子划了手。

  书云关怀这个堂兄弟,“口子大不大啊,你这样不行的呀,要去医院好好包扎一下的。”又念叨着,带过来的糟鹅你还是别吃了,发物。

  傅雨这会儿正好要出门,原本是要好意谢过书云,楼下各奔东西的。看书云面上老是吞吐,他穿外套的档口,“什么事,你大可以跟我直说。”

  书云的老父亲那头,摊了笔公墓改造的费用,因为往上的老祖宗墓碑的费用是各个房头均摊的,轮到她老父亲那头,一万两的房头费,他没得,就来找姑娘要。

  也是这一刻,傅雨才明白油米柴盐的生活,有多掰碎了不可思议。他怎么也想不到,一向妥帖干净的书云,一万两千块的贴补都拿不出给娘家那头。

  家务经一声张,就全是豁口子。书云绞着手,才预备跟雨倒苦水,他悄然打住了,即刻转账了两万块给她。

  不等堂姐局促道谢,他先开口了,“我爷爷原先下头冯永茂那家,你还有印象吗?”

  “他那会儿跟着二叔的多啊!早年,清明回来祭祖,他都是跟着回来的。”

  “就是他。”

  傅雨清癯面容,理理领口,“我找他有点事,你陪我去一趟吧。”

  桐城乡下庄子,歇得早。

  傅雨喇喇把车子就停在桥口,书云随他一起下车的时候,想劝他挪个地呢,碰花了,这黑灯瞎火的,找不到人赔的。

  “不要紧,说不了多长时间。”

  按着地址,找到门户。还是书云上去交涉的,敲开了门,进了里。

  那冯永茂看清三十来岁的傅雨,一模活脱当年的傅缙芳。

  五味杂陈的情绪。说不是他坏了一条腿,你父亲也不会保他回原籍,还给他安排好了工作。

  傅雨一身黑衣正装,站在乡下门楼里,仰头就看到亮堂堂的月亮。

  房屋靠着农田,还能听到蛙声与蟋蟀的动静,凉丝丝的新鲜空气直往人肺里钻。

  傅雨抛了根烟给老冯,连冯家大门都没进,只站在月下,说是问他几句话,“有关我家老头的。”

  “他当年有个恋人,姓梁对不对?”

  老冯一时拿不准这小傅来的意思,思忖并琢磨。

  傅雨慢笑,“人都死了,你还忌讳什么?”

  “他许你的拿不回头,我能许你的,就看你愿意给我多少。”爷俩一样的谋算人心。

  “傅缙芳认识梁在前,还是和我母亲婚约在前?”

  “梁小姐在前。”

  “那么,搬到b城那三年空白,没有履行婚约,是一直在找梁?”

  老冯摇头,“傅家北上的时候,他们是说清楚的。断了的。后头,迟迟不和辜家完婚,是你父亲在朝家里赌气。”

  “那么后头呢,你递消息给他。他让你去见梁小姐,是为什么?”

  老冯到此又沉默了。

  傅雨一支烟也燃到头,他抛到脚下,踏灭,“冯叔,因着你和我父亲同辈,我称您声叔。我实话跟你说,为了这遭家务事,我折进去的已经很多了,我能找到你,你就该知道,我已经了然的差不多了,朝你求证,不过是想盖棺罢了。”

  “老头让你找梁小姐,是她身边那个孩子对不对?”

  傅缙芳知道了梁珍一个人搬离了梁家,只身养大一个孩子,他訇然般的信念倒了。傅家并梁家一直说,她嫁人了。

  而那十来年,傅缙芳早把梁珍抛之脑后了。

  从来没有他们惧怕的深情不移。

  他们一个个都被人心困住了,也枷住了。

  孩子不是傅缙芳的,和他丁点血缘没有,和梁珍也没有。

  他要老冯接她和那个孩子去b城,被梁珍拒绝了。

  “为什么?”傅雨这话问得两层含义,他问他父亲接梁珍和孩子的意图,以及梁珍拒绝的意图。

  老冯朝小傅脸上瞥了瞥,终究还是实话实说了,“他不计较那个孩子梁珍为什么愿意养,只要她愿意去b城……”

  知子莫若父,知父也莫若子。傅雨徒然颓唐的笑,“那孩子当真是傅缙芳的,他就认子归宗;不是,他也要接梁珍来,除了婚约,什么都可以给她……是这样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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