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_请你坐在月明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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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  ◎一笔◎

  傅雨收拾一箱轻便行李的时间里,简报一般的重点概括出一个故事,或者,一桩旧事故。

  傅老爹当年二十出头随家族北上时,s城那头有个恋人。因为什么缘故没带过来,或者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没走到一起,总之,和那头散了。

  傅缙芳不死心,来b城后差人再回去接她时,那梁小姐已经不在家中了。

  多方打听也杳无音信。

  傅缙芳足足为了那梁小姐耽搁了三年,而和辜家的亲事,是在s城就定下的。

  他等他恋人三年,辜小姐也等他三年。辜小姐就是傅雨的母亲。

  到底,辜傅两家还是合姻了。

  旧时光里总是多尘土和秘密。原本这些圆不圆满的事体早就该过去的,当事人都没了,只是傅雨母亲生病最后那段时间跟他坦诚,至死,我都没告诉你爸爸一桩实情。

  当年梁小姐有寄信过来的。傅家连同辜家一齐把那封信瞒了下来,梁小姐也不是平白无故没了联络的,是她有了傅缙芳的孩子。

  那个时代,未婚先孕,简直挂碍门楣的见不得光。

  梁小姐信中字字血泪,她清楚感受着那孩子从她身体里流出来,事后再清宫,那种疼,她一辈子也许都不会生孩子了。

  是惧怕,也是罪孽。

  傅母口口声声,凡事有因果报应的。当年我不由着双方父母瞒下那封信,你爸爸一定回去找她的。也就没有后来我和他的什么了。

  时若,也不会好端端的,都快十岁了,一个肺炎就没了。

  飞飞,都是我自私造的孽。傅雨从前在家的小名是飞飞,和他没见面的姐姐同音不同字。

  许抒诚听后出神好久,“那周家……”

  “我妈哭哭啼啼和我道完后,我就派人去做了背调,等了一个多月才有了消息。”周家现在的主家是梁小姐收养的孩子,已然有了第三代了。那梁小姐也早在傅缙芳之前就过世了。

  许抒诚知道说这话有些不合适,“这两个人就当真后来一面都没碰到过?”

  傅缙芳后来事业归于正途,即便去s城也是公务或者探亲,短暂停留。偌大一个城,找一个人出来,谈何容易。

  尤其是,人心是会淡的。

  傅母口口声声要傅雨找到当年的人,做些弥补,消了她这一桩业障。

  这人都去,上哪里做什么弥补。原先他打算就这么搁置了,背调那头的人传给傅先生一封邮件。

  是周家一份招租广告。上头联系人(背调备注)落款就是,周和音。

  这是那天许抒诚进书房前的全部。

  傅雨当机立断,有什么不能割舍的,没缘法就是没缘法,哪怕当年他母亲就是把信交给傅缙芳,梁傅二人就能一笔圆满到底?

  未必!

  五十年的人生背违,值不值五十年的真金白银呢?

  他母亲让他帮忙赎罪,他也只能做到这了。

  周家倘若肯,他愿意一次性支付五十年的房租,一笔勾销,两不相欠。

  傅雨收拾完行李,出衣帽间,朝许抒诚道,“周家那头你由中介去和她沟通,要就要,肯就肯,没意愿做这笔生意,就pass罢。”

  许抒诚怕傅雨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,“人家要见正主才肯交易啊。”

  “不高兴。”某人并不买账,“钱就是正主,她没兴趣,我佩服她做生意的格局,但是不高兴呢。”傅雨说,他不高兴去和周家人有什么搭嘎。

  也是呢。父亲旧情人的一家子。听起来就够头大的。

  许抒诚知道傅雨的为人,他好皮囊、好性子不代表好相处。生意场上拂了他逆鳞的不可开交不说,男女感情更是,早些年他还要多由着汪幼实,二人一旦观念分歧,汪幼实娇纵地嚷着要分手,傅雨二话不说,就答应了。

  这几年二人都有过旁人,但到底不交心。那汪幼实有心转圜了罢,傅雨又当没看见似的,两个人都抻着。

  许母说得对,这两个人就不是一路人。过日子哪能一个不服一个,都是太困了,说个笑话罢了。

  lirica一口三明治噎在嘴里,心想傅总也没他们说得那么不近人情啊。

  外面已经快八点了,傅雨交代lirica早点下班吧,他这里不要人了,“以后都这样,我要你留下,会提前通知你。”

  lirica得了老板的亲准,这才小心翼翼的关电脑、打卡下班。去了没多久,又折回来了,敲门的时候傅雨在里面抽烟,他单手落袋站在落地窗前,应声扭头过来时,烟随意地叼在唇上,猛地吸一口,吐出来的烟雾,把他掩在薄薄的蓝色之后。

  窗前的人自顾自继续,仿佛有些不解lirica的回头,但也等着她的下文。

  “傅总,楼下有位女士找您。”

  傅书云大傅雨一轮有余,小时候她还和时若一道玩过。傅家几个房头里,也只有傅书云一个同辈姐姐。

  此番傅雨过来前,就跟书云打过电话,托她一桩事。

  之前就说好的,算是父母遗命。等都去了,回s城安葬,早先墓地已经都勘好了,这一趟把父母的骨灰请回来就行。

  父母都落在这了,傅雨自然也要把姐姐的一并带回来。落地归根也好,一家子不散落也罢。

  迁葬的事,他没通知其他房头,就只打电话给了书云。一来她年纪大些,那些老礼她识得清;二来书云几发去b城,傅母都很是欢喜她的和气与处世;最后一点,听母亲说,姐姐在的时候最要好的玩伴就是书云,回回清明回来,两个小妮子都难舍难分的。

  傅雨说,你过来望望她,姐姐也就不寂寞了。

  书云大晚上来找雨就是同他说下葬的事。

  “你过来直接打电话给我好了。”傅雨怪她老实在楼下等什么。

  “我晓得你忙。刚去看过堰桥,他们刚开学,那个宿舍乱的呀,给他收拾收拾,带了点吃食。也给你准备了份。”红豆沙鸡头米。她自己做的,“你们楼下的小姑娘说傅总没这么快下来,我就等了会儿。”

  书云人朴实也懂进退。她说她这贸贸然上来也不好,万一打搅他谈事。她反正有时间,等一会儿也无妨。

  办公室里,傅雨尝堂姐的手艺,原来在b城,他母亲也爱吃鸡头米。

  书云趁着他吃的时候,细说后天下葬的礼仪。因着时若是早夭,又陡然间,几十年才预备迁回原籍。

  书云的意思是做场小法事。不必多隆重,请两个和尚念个往生咒,就是要傅雨务必到场,烧纸磕头,也替姐姐烧几件衣裳。

  有人是无神论者。他们家也从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,就连父母吊唁礼上,傅雨都没正经烧过什么纸。

  眼下,他有点难色。一颗鸡头米抿碎在舌尖上,问书云,这一步能不能省略。

  书云不是僭越,说这也是婶婶当初提到过的。

  小孩早夭,原本就是件伤阴贽的事。

  雨,我晓得你们文化人不信这些。但是风水也好,气运也罢,你动都动了,何不一步到位,有些事情不是迷信,而是生者给死者的心安、尊重。

  说到这,傅雨嘴里的鸡头米咽下去,连同他的反驳。

  到了周日这天,天阴有风,远远的尽头风卷残云,灰蒙蒙一片。傅雨按着书云的章程走完过场,说实话烧衣裳的那一瞬,他头皮发麻。

  公墓地方,原本就林木森森,鸟鸣啾啁的,愈发地衬得这里寂静,远离世俗、荒废人心的静。

  书云的儿子堰桥对傅雨的印象很浅,也很疏离。提到他,就是b城的远房舅舅。人家那头不比他们,真正的富贵显赫人家。

  堰桥今年刚满二十,许多人情世故只是青涩,并非不懂。他觉得妈妈有些过分奉承傅雨了,这大周末的,把他都捉过来听和尚念经,看那玩意下葬,多少有点晦气。

  可是妈妈比人家正主更殷勤,宋堰桥看在眼里不是滋味。

  看着那春秋两季的女士衣裳烧化成灰,慢慢腾起那微弱轻薄的红色灰烬,傅雨出神许久。还是书云催促他,催他作个揖。

  有人失魂落魄地照做了。事毕,等着两处墓前的黄元纸烧透的工夫,傅雨说他去转一下,顺便抽支烟。

  待他人走出好远。堰桥才朝妈妈抱怨,“我们和他们有多亲,要你这么忙前忙后的,也不嫌晦气。”

  傅书云要去够着撕臭小子的嘴,“你懂个什么。你二爷爷二奶奶在的时候,待我们可不薄,小孩子家家别没良心啊。”这是教子的话。私心,她也确实有,她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,丈夫那儿更是别想了,只盼着儿子将来比他们好。

  傅家这几个房头里,真真有本事的就是二房,也只有二房没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嘴脸。从前二婶婶在的时候,书云每次去求个什么事,叔叔与傅雨那里都还算痛快。

  她晓得的,他们爷俩包括婶婶,都是看在幼时书云和时若玩到一处去的情意。

  书云也不怕他们看透她这点子心思。是的,她就是想儿子将来多少有个门路走。所以,别说今天傅雨只是烦请她,就是指使她,她也是心甘情愿的。

  提到那个夭折的小姑姑。堰桥好奇,“如果她活着,是不是和你一样大了?”

  “时若要是活着,可比我有福气多了。她命好,父母都有本事,妈妈娘家那头又有倚仗。”墓碑上还是那小孩的照片。英气漂亮的一张脸。

  太可惜了。书云记得,那年清明回来祭祖,她还和时若在乡下的天井里跳房子的。

  秋天就传来消息,缙芳家的丫头没了。

  “哎,你说她命好吧,又一点不好。”

  傅雨踩着脆裂的梧桐树叶声回来,书云连忙住口。商量的口吻朝他,“好了,下山吧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三人走到山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。上来的时候没想到,没一会儿,风大雨大。

  堰桥小伙子,血气方刚地一路往下奔,说先下去给他们拿伞。

  傅雨身上穿得件防雨风衣,他脱下来给书云,让她,真正买主答应见房东了。”

  许抒诚那头像是刚从电梯里出来,叮地一声,“巧了,中介刚联系我,问我,你们还租不租了?”

  “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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