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0 期乎桑中(上)
次日下午周雨独自登上了飞机。出门以前，他看到荆璜仍旧坐在老地方，鹦鹉也照例栖在他身上。虽然周雨见过几只手养鸟，但像荆璜这样二十四小时不离的却实属罕有。他颇想夸赞这鸟的灵性，可转念又为它的原主人感到同情，于是爱惜之情就不免打了个折扣。
“你打算把它留在这里？”周雨对荆璜问。
荆璜的眼睛没有移开电视，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着头。毕竟事关鸟命，周雨还是提醒道：“去馥水市不止一天，你最好准备足够的水食，然后把它关起来。”
事实上周雨从未看到过荆璜喂养他的鹦鹉。有一两次鹦鹉叼走了他的薯片或玉米，还有一次在周雨的面包片上啄了两口。这点食粮显然不够它饱腹，但它至今都神采奕奕，周雨只能推测荆璜确实有给它喂食，搞不好是把自己的饭分了点给它。
他不知道荆璜听进去多少，至少在他出门时，对方依旧像块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。周雨没有同龄或幼龄的亲戚，如今终于体会到了罗彬瀚口中那种面对熊孩子的心情。他甚至担心荆璜会不会在他走后也来个无故失踪，那就无法对罗彬瀚交代了。
但这所有的忧虑都维持得很短。当他坐上飞机，想起即将面对李规时，其他一切突然都变得不再重要了。他觉得心烦意乱，下了飞机后仍然没有好转。馥水市临海而立，风土人情和梨海大不相同，如果以周妤的喜好来衡量，馥水市的建筑比完全现代化的梨海要古雅精巧得多。它是自古以来的海港，传说曾有仙人在此拜水，赐福施法，使这城享万代的繁荣。
周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个传说，但应该是在他很小的时候，仙人拜水的故事与馥水市的名字同时刻印进他脑海里。当他走出机场后，一眼就能望见远处海岛上金红相见的牌楼。那是馥水市的名胜之一，仙人拜水的砞石岛。
他不是为了旅游而来，虽然看见那岛，却没有勾起任何兴趣。招来出租以后，他便直接报出酒店的地址，司机虽然谈兴很高，面对这样冷淡的听众就不免觉得没趣。他说了几个市内旅游的去处，见周雨闷不做声，大约自尊心受挫，于是开始转换话题，指点市内的规划格局。去酒店的路有些远，周雨静上了一静地听他点评完历代市长的政绩优劣，然后是名流佚事。当对方提到李家时他略略接了一句，司机却错误地理解了信号，以为他是对绑架案感兴趣。
他立刻神神秘秘地告诉周雨，馥水市虽然总体太平，但有些事情必须避讳，有些人物不得招惹，例证便是市内最近刚刚发生的枪击案。事情发生在码头，消息已被控制下来，但毕竟纸不包火，小道消息传得比飞毛腿都快。
关于那起枪击案的始末，周雨在网上没看到多少详细内容，只说警方尚在调查。而司机不知怎么一口咬定是黑帮内斗，他把情况描述得绘声绘色，简直让周雨怀疑他当时就在案发现场。
这段插曲仍然没有改善他的心情。在酒店的一夜里他睡得很糟糕，又是许多乱七八糟的怪梦。或许是受了“红色渡鸦”的影响，甚至连他也开始梦见自己飞在空中。但那完全不像飞鸟的视角，视野很低，而且景象纷乱，他尽管知道自己在飞，却晃得什么也看不清楚。
次日清晨他早早就醒来，洗漱进餐，准备前往嘉琞集团，也就是李规名下最大企业的总部。当他步出房间时，既意外也了然地看到荆璜正坐在大堂的休息区沙发上，对着旁边电视里的旅游广告皱眉。
“你怎么找到我的？”周雨走过去问道。他本来打算在见过李规后再给荆璜打电话。
“随便找的。”荆璜目不转睛地说，“我搜的网上第一家就是这个。”
周雨不由哑然。他是按照离嘉琞大厦的远近来考虑住宿，没有太关注星级或名气的问题。此刻他也无心去验证荆璜虽说的真伪，只是问道：“你跟我走，还是在这里等着？”
荆璜毫不留恋地站起身，甚至还疑似对那电视屏幕翻以白眼。“我跟你走。”他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，随随便便地说，“走呀，看看那苦主去。”
周雨打量了他几眼。他自己已经换上了一套偏正式的休闲西服，而荆璜依旧穿着那件印着黑色骷髅头的红套头衫，整体形象让周雨想起罗彬瀚玩过一个名叫“愤怒的小鸟”的游戏。他不知道自己和罗彬瀚一起走在街上会给别人什么感觉——可能真的像父子。
“不要随便说话。”最后他只能这样叮嘱。
十分钟后他们走进嘉琞大厦的内部，荆璜遵循要求，一声不吭，但还是让难免让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。坐在前台的女孩尽管在顿问周雨来意，眼神却难免往他边上飘。
“我跟李规先生下午有约。”周雨对她说。有那么一会儿女孩口中应答，眼睛却还盯着荆璜，直到她意识到周雨口中说的人民是谁，这才如梦初醒似地看了他几秒，略带迟疑地说：“请您稍等。”
她拿起前台的电话，大概是和李规的助理确认信息，荆璜趁着这个时候凑到周雨耳旁问：“你找这里的老大？”
“董事。”周雨随口说。他知道李规应该是嘉琞的最大持股方，但其实不太清楚他的具体头衔。可能是董事长，也可能是行政总裁。人体的206块骨头他能倒背如流，闭眼默画，但对商业却委实一窍不通。
荆璜显然比他更要无知。“懂事？”他莫名其妙地说，“他懂什么事？”
周雨还没来得及解释，前台的女孩已经放下电话，对他微笑着说：“李总已经在等您了。”
她示意周雨登上旁边的小型电梯。周雨道了声谢，不动声色地拉走荆璜。来到顶楼后，荆璜马上吹了一声口哨。他的哨声也颇不寻常，听起来酷似鸟鸣。
“这地方可以呀。”他环顾四下说，“藏风聚气，小模样还挺标致。”
周雨轻轻地嘘了一声。他觉得带荆璜来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，但现在后悔已经迟了。与此同时他还有点埋怨罗彬瀚——荆璜的很多用词和语调都有点小流氓的味道，所谓近墨者黑，他不问也知道这是跟谁学的。
“等下我来解释情况。”他对荆璜再次强调，“你不必开口，对里面的人也礼貌一点。”
“我懂。”荆璜点着头说，“礼貌嘛。”
他的表情让周雨觉得他不懂，但周雨更不敢把这小子独自甩在电梯口，任他在无人的环境下随便行动。他不想在初次拜访后就马上掏钱赔偿李规公司的空调或电灯什么。
“别用你看电视的表情看人。”他最后提醒了一句，拉着荆璜走向最里间的大门。
请收藏本站：https://www.ksw56.com。看书网手机版：https://m.ksw56.com
“你打算把它留在这里？”周雨对荆璜问。
荆璜的眼睛没有移开电视，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着头。毕竟事关鸟命，周雨还是提醒道：“去馥水市不止一天，你最好准备足够的水食，然后把它关起来。”
事实上周雨从未看到过荆璜喂养他的鹦鹉。有一两次鹦鹉叼走了他的薯片或玉米，还有一次在周雨的面包片上啄了两口。这点食粮显然不够它饱腹，但它至今都神采奕奕，周雨只能推测荆璜确实有给它喂食，搞不好是把自己的饭分了点给它。
他不知道荆璜听进去多少，至少在他出门时，对方依旧像块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。周雨没有同龄或幼龄的亲戚，如今终于体会到了罗彬瀚口中那种面对熊孩子的心情。他甚至担心荆璜会不会在他走后也来个无故失踪，那就无法对罗彬瀚交代了。
但这所有的忧虑都维持得很短。当他坐上飞机，想起即将面对李规时，其他一切突然都变得不再重要了。他觉得心烦意乱，下了飞机后仍然没有好转。馥水市临海而立，风土人情和梨海大不相同，如果以周妤的喜好来衡量，馥水市的建筑比完全现代化的梨海要古雅精巧得多。它是自古以来的海港，传说曾有仙人在此拜水，赐福施法，使这城享万代的繁荣。
周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个传说，但应该是在他很小的时候，仙人拜水的故事与馥水市的名字同时刻印进他脑海里。当他走出机场后，一眼就能望见远处海岛上金红相见的牌楼。那是馥水市的名胜之一，仙人拜水的砞石岛。
他不是为了旅游而来，虽然看见那岛，却没有勾起任何兴趣。招来出租以后，他便直接报出酒店的地址，司机虽然谈兴很高，面对这样冷淡的听众就不免觉得没趣。他说了几个市内旅游的去处，见周雨闷不做声，大约自尊心受挫，于是开始转换话题，指点市内的规划格局。去酒店的路有些远，周雨静上了一静地听他点评完历代市长的政绩优劣，然后是名流佚事。当对方提到李家时他略略接了一句，司机却错误地理解了信号，以为他是对绑架案感兴趣。
他立刻神神秘秘地告诉周雨，馥水市虽然总体太平，但有些事情必须避讳，有些人物不得招惹，例证便是市内最近刚刚发生的枪击案。事情发生在码头，消息已被控制下来，但毕竟纸不包火，小道消息传得比飞毛腿都快。
关于那起枪击案的始末，周雨在网上没看到多少详细内容，只说警方尚在调查。而司机不知怎么一口咬定是黑帮内斗，他把情况描述得绘声绘色，简直让周雨怀疑他当时就在案发现场。
这段插曲仍然没有改善他的心情。在酒店的一夜里他睡得很糟糕，又是许多乱七八糟的怪梦。或许是受了“红色渡鸦”的影响，甚至连他也开始梦见自己飞在空中。但那完全不像飞鸟的视角，视野很低，而且景象纷乱，他尽管知道自己在飞，却晃得什么也看不清楚。
次日清晨他早早就醒来，洗漱进餐，准备前往嘉琞集团，也就是李规名下最大企业的总部。当他步出房间时，既意外也了然地看到荆璜正坐在大堂的休息区沙发上，对着旁边电视里的旅游广告皱眉。
“你怎么找到我的？”周雨走过去问道。他本来打算在见过李规后再给荆璜打电话。
“随便找的。”荆璜目不转睛地说，“我搜的网上第一家就是这个。”
周雨不由哑然。他是按照离嘉琞大厦的远近来考虑住宿，没有太关注星级或名气的问题。此刻他也无心去验证荆璜虽说的真伪，只是问道：“你跟我走，还是在这里等着？”
荆璜毫不留恋地站起身，甚至还疑似对那电视屏幕翻以白眼。“我跟你走。”他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，随随便便地说，“走呀，看看那苦主去。”
周雨打量了他几眼。他自己已经换上了一套偏正式的休闲西服，而荆璜依旧穿着那件印着黑色骷髅头的红套头衫，整体形象让周雨想起罗彬瀚玩过一个名叫“愤怒的小鸟”的游戏。他不知道自己和罗彬瀚一起走在街上会给别人什么感觉——可能真的像父子。
“不要随便说话。”最后他只能这样叮嘱。
十分钟后他们走进嘉琞大厦的内部，荆璜遵循要求，一声不吭，但还是让难免让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。坐在前台的女孩尽管在顿问周雨来意，眼神却难免往他边上飘。
“我跟李规先生下午有约。”周雨对她说。有那么一会儿女孩口中应答，眼睛却还盯着荆璜，直到她意识到周雨口中说的人民是谁，这才如梦初醒似地看了他几秒，略带迟疑地说：“请您稍等。”
她拿起前台的电话，大概是和李规的助理确认信息，荆璜趁着这个时候凑到周雨耳旁问：“你找这里的老大？”
“董事。”周雨随口说。他知道李规应该是嘉琞的最大持股方，但其实不太清楚他的具体头衔。可能是董事长，也可能是行政总裁。人体的206块骨头他能倒背如流，闭眼默画，但对商业却委实一窍不通。
荆璜显然比他更要无知。“懂事？”他莫名其妙地说，“他懂什么事？”
周雨还没来得及解释，前台的女孩已经放下电话，对他微笑着说：“李总已经在等您了。”
她示意周雨登上旁边的小型电梯。周雨道了声谢，不动声色地拉走荆璜。来到顶楼后，荆璜马上吹了一声口哨。他的哨声也颇不寻常，听起来酷似鸟鸣。
“这地方可以呀。”他环顾四下说，“藏风聚气，小模样还挺标致。”
周雨轻轻地嘘了一声。他觉得带荆璜来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，但现在后悔已经迟了。与此同时他还有点埋怨罗彬瀚——荆璜的很多用词和语调都有点小流氓的味道，所谓近墨者黑，他不问也知道这是跟谁学的。
“等下我来解释情况。”他对荆璜再次强调，“你不必开口，对里面的人也礼貌一点。”
“我懂。”荆璜点着头说，“礼貌嘛。”
他的表情让周雨觉得他不懂，但周雨更不敢把这小子独自甩在电梯口，任他在无人的环境下随便行动。他不想在初次拜访后就马上掏钱赔偿李规公司的空调或电灯什么。
“别用你看电视的表情看人。”他最后提醒了一句，拉着荆璜走向最里间的大门。
请收藏本站：https://www.ksw56.com。看书网手机版：https://m.ksw56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