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5 靡瞻匪父(下)
周雨的办法很简单粗暴，还最终还是实现了目的。当他向司机询问市内哪儿有桑树林时，对方起初是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，直至周雨强调这件事非常重要，愿意出双倍车费悬赏后，他才终于仔细考虑起来。
“葚村大概有吧。”他说，“先生你得坐船去，早点到早点好，现在那里不一定有住宿了。”
于是周雨和荆璜坐着他的车去了码头。途中司机一边看着不同手机的屏幕，一边跟周雨讲解葚村是怎么回事。严格来说，他们要去的是位于馥水市周边的葚村岛，而葚村不过是其中最主要的居住区，村中主要以观光和农家乐为收入来源，其中摘葚果和体验养蚕也包括在娱乐项目中。
周雨和司机聊了几句，然后低声询问荆璜：“是你有找的地方吗？”
“去了才知道啊。”荆璜皱眉说，“你们怎么还把养蚕当娱乐的？是有多无聊？”
周雨倒是觉得还好。他在小学时的活动课上似乎也养过几只，但结局已记不太清楚。老实说，他觉得那比看电视有意思些。
抵达港口后，周雨依约支付了双倍的车费。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坐了这辆车，不是因为昂贵，而是他发现荆璜对车厢里那充满科幻感的布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“开车时不能玩手机。”他斩钉截铁地对荆璜说。
“刚才那男的不是也在……”
“他是工作需要，接单子用的。”
周雨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。他拉着荆璜走过潮湿的木板道，找了艘接待观光客的小船。船主满面风霜，但说话还挺爽朗。他把两人当成外出游玩的兄弟，在渡海时跟周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他的普通话没刚才的司机讲得好，但周雨还勉强能听懂，荆璜倒像是一点障碍都没有，随时都能接上船主跟他说的话。
游船渐渐远离港岸，驶向浩浩汤汤的水天边际。这时已是下午，周雨根据太阳的方向估计他们正在往东南方向行驶。
“那是什么？”荆璜突然指着远处问道。
循着他指的方向，周雨看到迷蒙氤氲的水雾里隐现一片水洲，洲边乱石嶙峋，在高处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金顶红柱的牌楼。那里正是“仙人拜水”的砞石岛。传说有位海中仙人扮作乞丐，向渔村里的人家讨要清水。因他遍体生疮，恶臭难闻，村人无不避拒，只有一名岛上独居的老妇心生怜悯，施予水食，于是仙人变回真身，对妇人三拜叩谢，并赐该地万世繁华。
他把这个典故告诉了荆璜。而不出所料，荆璜对此毫无感动之意，只是撇着嘴说：“扯吧，还万世繁华，保修期这么长，他找个洞住底下看着呀？再说他又不是真渴，一口水搞这么麻烦，神经病啊。”
他话音刚落，旁边的船主立刻开始哈哈大笑。周雨原本担心荆璜的话会触怒这些靠水为生的当地人，但船主看起来确实没放在心上，反倒跟周雨说他这个弟弟挺有意思。
船行了大约十分钟，牌楼与水洲已然远去，远处现出一座面积广袤的绿色岛屿。船主告诉他们那里就是葚村岛，荆璜才消去了满脸无聊，站到船头眺望岛景。此时船岛相距遥远，周雨什么也看不清楚，只能依稀辨认出陆地的轮廓。
等到船只靠岸，周雨正要支付船费，船主却问道：“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回去？”
两人不是为娱乐而来，何况周雨的行李还放在酒店，因此不打算在岛上过夜。他还在估算步行去岛中村落的时间，荆璜却开口说：“我们明天下午走。”
周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。荆璜的举动似乎有违背他先前承诺的嫌疑，但周雨没有当面提出反对，也没有询问荆璜这么做的理由。船主似乎还想他们去附近的其他岛屿游玩，但听两人要在这里过夜，也只好自行离去。
等游船远去后，周雨才问道：“这岛怎么了？”
荆璜皱眉望着东面。葚村岛到一座相对平缓的山岛，四面滩涂坦旷，而中间地势高起，形似毡帐。在不远处能看到竖起的游客指引牌，还有几个摊贩望着他们。在周雨看来，这一切都平平无奇，不知为何荆璜却显得有些严肃。
“不知道，反正麻烦。”荆璜咕哝着说，“在这种地方瞎搞，弄得啥破玩意儿。”
他说得很轻，周雨没听清后面的几句，但荆璜很快就做出了更反常的举动。他面对岛中高起的山丘，双臂高举过头，摆了个非常奇怪的姿势，然后闭起眼睛做起了深呼吸。那架势如果被罗彬瀚看见，想必会说出“这货在吸收元气发波”之类的话。
“……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别吵，我找信号呢。”
周雨抬头看了一眼，发现荆璜手里还真握着手机，这简直比对方在修炼气功还要匪夷所思。
“……你这样就算找信号，会有用吗？”
经璜没有搭理他，过了好半天才满脸悻悻地把手臂放下，然后说：“走，去找有桑树的地方。”
周雨跟着他走向码头外的沙路，也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。看来他比荆璜幸运一些，还有两格信号。趁着信号没有完全丢失，他给昨夜入住的酒店前台打了个电话，告知他们自己将延期归来，需要将房内的行李托管。
沿着铺满沙砾的小道，两人经过摊贩吆喝的滩涂区域，走进岛林当中。他们无心赏景，因此走得很快，起初还有几个游客在他们附近，转眼就被他们甩得不见踪影。
虽然被开发为旅游区，葚村岛内的环境还是相当原始。沙砾路粗糙坎坷，仅容两三人并行，道外则是灌木与矮林，荆条密集处根本无法让人通过。周雨格外留意着那些矮树。
它们有微白的树皮和羽状的叶片，周雨叫不出名字，但显然不是桑、槐或者柳。这种树周雨没在市区见过，可在岛上却漫山遍野，直至他们走到村落地带都还看得到。
村落的环境比周雨预想中要好得多。大概是因为游客常来，虽然房屋是老旧的砖房，里头各种现代化设施倒很齐全。他们在靠近岛心的一户民家找到住宿，周雨趁机询问岛上桑林的情况。那户主却有点为难，告诉他们桑树林是有的，但现在还没到桑葚成熟的时节，即便采摘也会青涩难咽，因此不建议两人过去。他倒是两人去附近的岛湖里钓钓鱼，或者去山丘顶上看看岛景。
他们自然不是冲着岛景来的。在周雨坚持之下，户主只得给他们指点了桑林所在的方向，并提醒他们要尽早归来，否则就赶不上晚饭。
周雨道了声谢，正准备再度出发，荆璜却突然拉了他说：“你别去了。”
虽然惊讶，周雨却没有反对，而是看着他说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去了今晚回不来。”荆璜说，“我要在那里过一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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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葚村大概有吧。”他说，“先生你得坐船去，早点到早点好，现在那里不一定有住宿了。”
于是周雨和荆璜坐着他的车去了码头。途中司机一边看着不同手机的屏幕，一边跟周雨讲解葚村是怎么回事。严格来说，他们要去的是位于馥水市周边的葚村岛，而葚村不过是其中最主要的居住区，村中主要以观光和农家乐为收入来源，其中摘葚果和体验养蚕也包括在娱乐项目中。
周雨和司机聊了几句，然后低声询问荆璜：“是你有找的地方吗？”
“去了才知道啊。”荆璜皱眉说，“你们怎么还把养蚕当娱乐的？是有多无聊？”
周雨倒是觉得还好。他在小学时的活动课上似乎也养过几只，但结局已记不太清楚。老实说，他觉得那比看电视有意思些。
抵达港口后，周雨依约支付了双倍的车费。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坐了这辆车，不是因为昂贵，而是他发现荆璜对车厢里那充满科幻感的布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“开车时不能玩手机。”他斩钉截铁地对荆璜说。
“刚才那男的不是也在……”
“他是工作需要，接单子用的。”
周雨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。他拉着荆璜走过潮湿的木板道，找了艘接待观光客的小船。船主满面风霜，但说话还挺爽朗。他把两人当成外出游玩的兄弟，在渡海时跟周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他的普通话没刚才的司机讲得好，但周雨还勉强能听懂，荆璜倒像是一点障碍都没有，随时都能接上船主跟他说的话。
游船渐渐远离港岸，驶向浩浩汤汤的水天边际。这时已是下午，周雨根据太阳的方向估计他们正在往东南方向行驶。
“那是什么？”荆璜突然指着远处问道。
循着他指的方向，周雨看到迷蒙氤氲的水雾里隐现一片水洲，洲边乱石嶙峋，在高处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金顶红柱的牌楼。那里正是“仙人拜水”的砞石岛。传说有位海中仙人扮作乞丐，向渔村里的人家讨要清水。因他遍体生疮，恶臭难闻，村人无不避拒，只有一名岛上独居的老妇心生怜悯，施予水食，于是仙人变回真身，对妇人三拜叩谢，并赐该地万世繁华。
他把这个典故告诉了荆璜。而不出所料，荆璜对此毫无感动之意，只是撇着嘴说：“扯吧，还万世繁华，保修期这么长，他找个洞住底下看着呀？再说他又不是真渴，一口水搞这么麻烦，神经病啊。”
他话音刚落，旁边的船主立刻开始哈哈大笑。周雨原本担心荆璜的话会触怒这些靠水为生的当地人，但船主看起来确实没放在心上，反倒跟周雨说他这个弟弟挺有意思。
船行了大约十分钟，牌楼与水洲已然远去，远处现出一座面积广袤的绿色岛屿。船主告诉他们那里就是葚村岛，荆璜才消去了满脸无聊，站到船头眺望岛景。此时船岛相距遥远，周雨什么也看不清楚，只能依稀辨认出陆地的轮廓。
等到船只靠岸，周雨正要支付船费，船主却问道：“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回去？”
两人不是为娱乐而来，何况周雨的行李还放在酒店，因此不打算在岛上过夜。他还在估算步行去岛中村落的时间，荆璜却开口说：“我们明天下午走。”
周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。荆璜的举动似乎有违背他先前承诺的嫌疑，但周雨没有当面提出反对，也没有询问荆璜这么做的理由。船主似乎还想他们去附近的其他岛屿游玩，但听两人要在这里过夜，也只好自行离去。
等游船远去后，周雨才问道：“这岛怎么了？”
荆璜皱眉望着东面。葚村岛到一座相对平缓的山岛，四面滩涂坦旷，而中间地势高起，形似毡帐。在不远处能看到竖起的游客指引牌，还有几个摊贩望着他们。在周雨看来，这一切都平平无奇，不知为何荆璜却显得有些严肃。
“不知道，反正麻烦。”荆璜咕哝着说，“在这种地方瞎搞，弄得啥破玩意儿。”
他说得很轻，周雨没听清后面的几句，但荆璜很快就做出了更反常的举动。他面对岛中高起的山丘，双臂高举过头，摆了个非常奇怪的姿势，然后闭起眼睛做起了深呼吸。那架势如果被罗彬瀚看见，想必会说出“这货在吸收元气发波”之类的话。
“……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别吵，我找信号呢。”
周雨抬头看了一眼，发现荆璜手里还真握着手机，这简直比对方在修炼气功还要匪夷所思。
“……你这样就算找信号，会有用吗？”
经璜没有搭理他，过了好半天才满脸悻悻地把手臂放下，然后说：“走，去找有桑树的地方。”
周雨跟着他走向码头外的沙路，也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。看来他比荆璜幸运一些，还有两格信号。趁着信号没有完全丢失，他给昨夜入住的酒店前台打了个电话，告知他们自己将延期归来，需要将房内的行李托管。
沿着铺满沙砾的小道，两人经过摊贩吆喝的滩涂区域，走进岛林当中。他们无心赏景，因此走得很快，起初还有几个游客在他们附近，转眼就被他们甩得不见踪影。
虽然被开发为旅游区，葚村岛内的环境还是相当原始。沙砾路粗糙坎坷，仅容两三人并行，道外则是灌木与矮林，荆条密集处根本无法让人通过。周雨格外留意着那些矮树。
它们有微白的树皮和羽状的叶片，周雨叫不出名字，但显然不是桑、槐或者柳。这种树周雨没在市区见过，可在岛上却漫山遍野，直至他们走到村落地带都还看得到。
村落的环境比周雨预想中要好得多。大概是因为游客常来，虽然房屋是老旧的砖房，里头各种现代化设施倒很齐全。他们在靠近岛心的一户民家找到住宿，周雨趁机询问岛上桑林的情况。那户主却有点为难，告诉他们桑树林是有的，但现在还没到桑葚成熟的时节，即便采摘也会青涩难咽，因此不建议两人过去。他倒是两人去附近的岛湖里钓钓鱼，或者去山丘顶上看看岛景。
他们自然不是冲着岛景来的。在周雨坚持之下，户主只得给他们指点了桑林所在的方向，并提醒他们要尽早归来，否则就赶不上晚饭。
周雨道了声谢，正准备再度出发，荆璜却突然拉了他说：“你别去了。”
虽然惊讶，周雨却没有反对，而是看着他说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去了今晚回不来。”荆璜说，“我要在那里过一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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